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一股腥鹹的苦味讓人皺眉。
唐真緩緩睜開眼,眼前光明一片,是湛藍色的天空以及高懸的太陽。
他微微抬了抬手,周身一陣的疼痛,那道‘搬山填海’還是有些太勉強了,尤其是逆修帶來的損傷剛剛養好,劇烈的靈氣波動便又撕開了好幾處經脈,似乎這賊老天就是不打算讓他過幾天正常的日子。
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發現自己躺在船板上,而船正擱淺在岸邊的沙灘上,還能看到老五正在不遠處那排因為海嘯翻倒的椰子樹下,嚼著不知名的植物嫩芽,倒是自在的很。
這裡應該是環東海北群島中的一個小島,那隻鯤掀起的海嘯應該加速了他們的航程。
“真君醒了?”乾啞的嗓音在另一側忽然響起。
唐真側過頭,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是盤膝而坐的兩條乾瘦的腿,以及滿是老繭的腳。
那是一個古銅色皮膚的禿頭老者,周身隻有一套寬敞又破舊的布衣遮擋身軀,他一直盤坐在這艘擱淺的船邊,似乎就在等自己醒來。
那張臉由於太陽曬得過於黑,一時間已經不太好判斷具體長相了,隻知道年紀應該是不小了。
“第一大菩薩?你怎麼會在這裡?”唐真驚訝於自己竟然在這麼荒涼的地方見到了認識的人,這位古銅色的老者就是當初唐真在群島上遇到的教給他佛影的那位密宗苦行僧。
“是巧合,也是因果。”老苦行僧眯著眼睛笑道:“北群島之大,我當是沒道理遇到真君的,但我追著那鯤而來,正巧遠遠地看到了真君的道法,於是才找到了這裡。”
唐真輕輕點頭,北海群島乃是密宗經營多年的區域,周遭的島民遺族就是密宗的主要信徒來源,那麼密宗自然有守護這些信眾的職責。
那鯤作為神獸或許並不在意如螻蟻般的人類,但它無意的一動一靜就可能摧毀十數座小島,大菩薩必須一路跟著保證不發生意外,甚至在必要的時候要嘗試驅離那隻異獸。
“哪裡來了一隻活鯤?”唐真蹙眉問,他從未聽說外海有一隻活著的鯤,這種神獸長到這麼大,怎麼會沒有目擊報告?
老苦行僧也是搖頭苦笑,“鯤乃是天道生出的靈獸,未必就有父母,所以根本無法追查其來源,我推測其應該是在無儘海裡長大的,這也是它第一次在東海現世,目前來看它還遠未成年,隻是一隻亞成體。”
唐真無語,那麼巨大竟然隻是亞成體嗎?那要是完全成年得什麼樣子?
“不過如今它已經轉向,往西南方向移動了,逐漸偏離了北海群島的範圍。”老者有些釋然的笑了笑,如果可以密宗也不想去挑動這種偉大生命的神經,他隨即問道:“真君又是因何來到這裡?”
“我?我要經北群島,過婆娑回到九洲。”唐真沒有隱瞞自己的行程,“順路來看看老朋友。”
“真君這一身經脈損傷頗重,作為朋友我當送真君一程才是。”第一大菩薩點了點頭,很有分寸沒有問這一身逆修的傷勢從何而來。
唐真自無不可,他看著第一大菩薩先是站起身走到遠處將老五牽了回來,然後不知從哪掏出一根繩子綁在了船頭,隨即將另一端背在了肩膀上。
“真君躺好了。”
說罷,老者邁開腳步就像一個纖夫一樣拉著小木船走進了海裡,這人踩在海麵上就猶如走在平地,即便是踩到浪花也如踩到軟棉,似乎就要這麼活生生的拖著唐真走向大海的另一頭。
這夾雜在法術中的樸實行為,難免讓人覺得離譜。
但唐真對此並無什麼反應,密宗發展遺族和島民作為信徒,必然要選擇相對直接的傳教手法,這導致很多命名方式也不得不簡約直白,其高層稱謂幾乎都走的是簡約路線。
所謂的第一大菩薩,就是大菩薩中的首座,密宗準佛境界以下的第一人,是主管密宗具體事務的絕對領袖,你跟島民說這是‘大慈大悲菩薩’,島民隻會覺得複雜,但你說這是‘第一大菩薩’,島民們就會覺得很牛了,都第一了,當然牛!
所以這位老苦行僧,其實是北群島的土皇帝。
而唐真一直認為他應該早已經是一位準佛了,隻是因為依然要履行著掌管密宗俗事事務的原因,所以才會一直頂著這個頭銜。
不然隻靠一位大菩薩是沒道理能驅趕一頭鯤的。
所以能踏海而行並沒什麼可意外,倒不如說到了這個境界依然用雙腿走路,還真是密宗才能乾出來的事情。
唐真閉上眼短暫的感受著船體的搖晃,忽然又睜開,四處看了看,話嘮的唐假去哪裡了?
那家夥忽然的不出現竟然讓唐真產生了一種虛幻感,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假了一些。
不過他很快又把視線投向了和尚那瘦削的背影,開口道:“大菩薩看起來又瘦了許多啊!”
“真君,你如今倒是重了好多。”第一大菩薩也不回頭,隨口道。
唐真一愣,隨即明白這不是在說自己的體重,而是在說自己身上的因果,在佛宗的修行理念裡,因果具有重量,功德可化金身,氣運關聯報應。
所以第一大菩薩說的實際上是唐真身上帶著的那些因果,比如包裹裡的那枚白子、半棵稻草、還有酒壇裡的手骨,這些加在一起自然重了許多。
唐真想到這裡,忽然生出怪異感而來,他醒來後一直有一種說不清的怪異感,好像一切太快了似的,剛才他以為是唐假不在的原因,但如今再細想,那份怪異感似乎來自於第一大菩薩。
他的出現還是太巧合了,自己剛離開無儘海群島就遇到了鯤,隨即就被這位第一大菩薩撿到,就好像是專門在自己來的路上等自己一樣。
他緩緩支起上半身,看向在海麵上一步一浪的枯瘦和尚,開口問道:“大菩薩,你特意來找我,總不會隻是為了送我一程吧?是九洲出了什麼事嗎?”
被曬得黑漆漆的光頭依然折射著海上太陽灼人的光芒,老和尚的嗓音有些遙遠模糊,像是混雜在海風裡,“九洲出了很多事,但與我北群島並無太多關係,隻有一件,有人托我一定要來問一問真君。”
唐真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的背影,“說。”
和尚回過了頭,依然有些笑意,海風忽然有些大,帶著淡淡的腥味,“敢問真君可知,笑麵僧知了和尚因何背叛我佛?”
唐真依然麵無表情,他默默的與大菩薩對視,過了一會,忽然挑眉笑道:“那我想,應該是你佛做的不夠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