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就沒怎麼見過麵的侄子,傷得太重隻能躺著,耳朵也聾了,後來乾活倒是很麻利,就是靠比劃交流太費勁,性子也冷淡,越看越不招人喜歡。
賠付金到手,叔嬸的善意很快消散,視他如空氣。
總說年底天冷,修車鋪生意太忙,下個月再帶他去城裡看耳朵,回學校的時間也一拖再拖。
下個月,再下個月。
直到次年臘月,他隻等來了叔叔家越蓋越高的小樓,二層建成那天,嬸嬸站在門前給鄰居分瓜子,脖子上的金項鏈張揚又氣派。
淩野被往來恭賀的陌生人推擠著,直到被搡到門外,才有大娘順嘴問了句,門口那個男娃是誰。
“撿來的侄子,”嬸嬸瞥他幾眼,也不避諱,嘴裡的瓜子殼往花壇吐,“耳朵聾了,家裡留不住,準備正月裡送特殊學校寄宿去。”
女人麵容刻薄,說話時嘴咧得極大。
淩野站在原地盯著她看,等到最後幾個字落定,仿佛一腳踏空,整顆心直直地往下墜。
唇語是他自己學的。
在街上盯著人看,對著窗玻璃一遍遍記口型,比父親當初教他開賽車還徹底的野路子,一切全靠自己摸索,像一種求生的本能。
淩野心裡清楚,耳朵壞了,那他這輩子就再也成不了賽車手。
如果還想走出林區,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讀書。
前路在何方,又通往何處,甚至老天爺還有沒有給他留下這條路。
他都不知道。
但淩野之前聽人說過,鎮上的特殊學校並沒有高中辦學資格,更像座死氣沉沉的牢籠,他絕不能被扔在那裡,不能向命運低頭。
他可以證明給所有人看,無論有多少困難擋在麵前,他都能咬牙克服,隻要讓他留在現在的教室裡。
他想上高中。
他想高考。
零下二十幾度的天,淩野頂著寒風蹬了幾小時山路,喉間都是鐵鏽味,焦灼而絕望,如同遊向汪洋中最後一塊浮木。
母親去世後,縣裡的小飯館留給了仙姨。
他循著記憶裡的路摸到店門口,扶著牆調整了一會呼吸,透著窗花和霧氣往裡看,見仙姨的丈夫也在幫著忙活,猶豫了許久,還是收回了掀門簾的手。
事故後,仙姨悄悄來鄉下看過他兩次。
擔心淩野被叔嬸說,每回都沒顧上說兩句話,低頭塞了東西就走,小包袱裝得滿當當。
外層是家裡大兒子穿過的衣服鞋子,裡層是早市上買的姑娘果,店裡炸的燒餅和糖麻花,拿塑料袋卷著,舊外套的口袋裡,甚至還刻意藏了幾張紙鈔。
這樣好心的人,淩野怕她被丈夫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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