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工作告一段落。
當牆上的掛鐘指針終於指向下班的刻度,顏簡韻幾乎是立刻放下了筆。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整理桌麵,隻是將鋼筆帽用力扣上,發出清脆的“哢噠”一聲。
她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那為數不多的個人物品,這是她自己生活後養成的習慣,下班前收拾一下桌麵,主打一個整整齊齊。
其實東西不多,就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紅字的舊搪瓷缸,一本卷了邊的筆記本,一支快要用完的牙膏管,還有霍天臨上次探親時送她的一條洗得發白的紅紗巾。
她的動作很快,帶著一種急於逃離此地的迫切。
當她拿起那條紅紗巾時,指尖觸碰到柔軟的布料,心頭的冰冷才似乎被撬開了一絲縫隙。
霍天臨……她現在怎麼樣了。
就在這時,小隔間的門被推開了。
蔣萍走了出來,手裡拿著顏簡韻的報告稿。
她走到顏簡韻桌邊,臉上是下班時慣常的、帶著點長輩關懷的笑容:“小顏,收拾東西呢?你這材料寫的不錯,明天可以交上去了,下班了,早點回去休息。”
她的目光落在顏簡韻略顯匆忙的動作上,又掃過她手裡捏著的紅紗巾,鏡片後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了然,但那溫和的笑意絲毫未變。
顏簡韻擠出一點笑容:“嗯,蔣科長,我正準備走。”
“嗯,你現在有很大進步,以後繼續努力!”蔣萍點點頭,將那份報告稿輕輕放在顏簡韻桌上,指尖在那團暈開的墨跡上若有若無地點了一下,
顏簡韻低聲應道:“是,謝謝蔣科長指點,我…我記住了。”
“記住就好。”蔣萍笑了笑,仿佛隻是尋常的叮囑,
“對了,看你收拾東西,這對象給的?”
顏簡韻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蔣萍,有點羞澀。“是的,蔣科長。剛談一年多。”
“呦,這可好,有空帶來認識認識。”
“有機會的,不過他不在這邊。”
“嗯,早點回去吧,我也準備回去了。明天見。”
“蔣科長再見。”
顏簡韻不再停留,迅速將最後一點東西塞進那個半舊的帆布挎包裡,挎上肩膀。
帆布帶子勒在肩頭,帶來一種真實的、逃離的觸感。
她大步走出辦公室,沒有回頭。
走廊裡回蕩著她解放鞋踏在水泥地上的腳步聲,比來時更急促,也更堅定。
身後,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裡麵殘留的茶香、新油漆味,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
走出文化局那棟灰撲撲的辦公樓,深秋傍晚凜冽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塵土和煤煙的味道。
顏簡韻站在台階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卻讓她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許多。
遠處,夕陽掙紮著從厚重的雲層縫隙裡透出一點昏黃的光,無力地塗抹在灰蒙蒙的城市輪廓上。
燕京的深秋傍晚,行人裹緊棉衣匆匆而行,自行車鈴聲叮當作響。
顏簡韻攏了攏洗得發白的舊外套領口,將那條紅紗巾仔細地圍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