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報,是高蔚生帶著自己親筆謄寫的原件來的。
李北玄正靠在榻上,一隻腳搭在矮幾上,手裡拿著盞熱茶。
一邊翻卷宗,一邊聽高蔚生念。
“……四月初,東市恢複交易,總值二萬六千兩,較去年同期升三成。”
“坊內新增鋪戶九處,主要為釀酒、製香、金銀飾作。”
“西市部分鋪麵仍空置,市監所已張貼招租告示,計劃於五月初前定下。”
“……田地方麵,水渠疏通完畢,原廢耕百五十畝已複種粟麥各半,五月上旬預計見苗。”
“西鎮老灌渠塌方三丈,已派工匠修補,需時七日。”
“……訟案共立十七宗,重案四宗,其餘為地界、鬥毆、債務糾紛,現已判結十二宗,剩餘五宗預計旬內解決。”
“……教化方麵,孔乙己又……呃,這個……刪了。”
高蔚生念到這句,頓了一下,趕緊又把這話給咽了下去。
而李北玄原本聽得昏昏欲睡,一聽孔乙己的名字,馬上就來了精神。
“孔乙己怎麼了?”
高蔚生無奈,隻好一攤手道:“他又跑去大樂坊,跟那些胡女們一同打牌去了,輸了一晚,把褲子都給當了,結果孔乙己要賴賬,鬨到天明才光著屁股回家。”
孔乙己怎麼說,也算李北玄的半個自己人。
哪怕他身上有官職,名義上是歸高蔚生管。
但高蔚生說到底,他是個當官的,又不是像玄奘那樣,眾生平等,親疏不分啥的。
當下就想把孔乙己的名字給勾了。
一邊勾,一邊還故意對李北玄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也不知道是誰把他給報……”
但李北玄臉上的笑容卻淡了幾分,擺了擺手道:“彆勾。”
“嗯?”
高蔚生的手一頓,有些意外的看向李北玄。
心裡頓時犯起了嘀咕。
孔乙己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打牌、脫褲子、賴賬,說出去的確是丟人。
可若真論罪,又不夠分量。
再說了,這不是第一次了。
孔乙己這種人,就是個在市井裡混起來的混子,嘴上會討巧,平時又跟李北玄沒大沒小地貧嘴、講段子、倒茶敬酒。
說不上是親信,但也絕不算外人。
不然,李北玄也不會把大樂坊的經營,全權交給他不是?
而且,李北玄也不是那種按死規矩辦事的人。
也不是喜歡翻舊賬、興師動眾的性子。
他的本事就在於,能把麻煩的事說圓、臟的水攪清。
麵子裡子都給你鋪好,人人欠他一分情。
可今天……他好像不打算給孔乙己這個麵子了?
高蔚生眯了眯眼,下意識地將手中那卷月報往後收了收,語氣放緩了幾分:“我隻是想著,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寫進月報上,有點拿不上台麵。怕都護您看了不高興。”
李北玄沒說話,低頭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既沒替孔乙己說好話,也沒再追究,隻是轉過話頭,又問起了大樂坊經營的事情。
高蔚生見狀,心裡那點兒試探便收了起來。
能在官場混出點名堂的人,沒有一個是真傻子。
李北玄這語氣、這態度,雖沒動怒,卻也不是尋常的敷衍。
大概率……孔乙己可能要倒黴了。
“……大樂坊上月營收四萬八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