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弼說得豪氣衝天。
搓著手一甩,啪的一聲把一隻亂跳的蝦甩進水桶裡。
隨後繼續道:“戰場是講理的地方嗎?”
“當年打薛延陀,你們知不知道?就是他那一刀,從馬脖子上把那薛延陀親王斬成兩段!我雖然沒能看見……可太他娘的帥了!”
說完還意猶未儘,扯著李北玄的袖子道:“你老丈人這人啊,有一說一,殺人是真的厲害!”
旁邊的人,聞言也都笑了起來。
尤其是五大善人他們,這些曾一起親曆當年安西之戰的人。
紛紛點頭稱是,覺得執失烈是個真將軍、真漢子。
而一提朱懷弼提起舊事,張子龍忍不住有些遺憾道:“若不是老安國公沒了爵位,這兩年西南鎮邊的活兒,不該是他接的麼?”
熊戰也點頭道:“老張說得對!文人隻會嚼舌根,真讓他們上陣,屁都不敢放一個!”
“怕不是一上去就嚇尿褲子了吧!”
大家議論紛紛,調侃帶笑,氣氛十分輕鬆。
可就在這時,張辟疆卻皺了皺眉。
前兩天的百花園大戰,張辟疆被人把嘴角打破了一點皮。
所以大家剛剛熱火朝天的開玩笑時,他並未怎麼搭話,隻是偶爾點點頭,表示讚同。
但聽到“文人”二字時,張辟疆忍不住和房俊對視一眼。
兩位文臣家族出身的公子,同時皺了皺眉。
待到談話間歇。
張辟疆忍不住開了口。
衝李北玄道:“人和,你彆嫌我潑冷水,我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北玄一聽,頓時笑著轉過頭來:“這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大家都哥們兒,想說就說唄,有什麼好遲疑的?”
聞言,張辟疆微微點了點頭。
沉吟片刻後才道:“人和,剛剛老朱那句話說的沒錯,戰場不是講理的地方,成王敗寇,不可拘泥。”
“可你我都知道,這天下終究是由文士掌筆。”
“而如今風頭緊,你又身負實權,眼下雖未有陛下明旨,但我私下聽我爹說,吏部、門下、禦史台都已有人上書。”
“這事若繼續鬨下去,陛下就算不想收拾你,可能也得被裹挾著動一動手了。”
“你要不要想個法子,澄清一下?”
聽見張辟疆這番話,幾位原本還笑得放肆的紈絝們,也都不約而同收了笑容。
水邊忽然一陣寂靜,隻有風吹草動和水麵的漣漪。
而李北玄也微微坐直了幾分,靠在小馬紮的靠背上,摸著下巴認真想了一下。
人要一張臉,樹要一張皮。
他雖然之前對贏麗質說,自己“橫眉冷對千夫指”,但這是相對而言的。
民間的輿論評判,他並不在乎。
畢竟李北玄這個活過兩次的人,早就明白了一個簡單卻殘酷的道理。
真正鬨得最激烈的東西,在當時往往是最不公正的。
而真正的公正,往往不是在鼓噪聲中誕生的。
它隻會出現在情緒褪去、事過境遷之後。
就像一場過後的大雨,才能讓地麵真正沉澱下泥沙,顯出清流。
民意?
憤怒?
激憤的文人?
道貌岸然的士林?
這些他早在第一世就見得太多太多。
有時候,所謂的正義之聲,本質上不過是某種操作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