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五年四月初五,長安。
和楚國的交涉,終於落下了帷幕。
第一批疫苗已經啟運,武國在輿論與道義上,皆占據了高地。
徐子升縱然是官場老手,經驗豐富,智計百出,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和已被鎖死的局麵麵前,所有的掙紮都顯得蒼白無力。
畢竟,武國手裡捏著的,是天花疫的救命稻草。
第一批十萬份牛痘痘苗已經出發,押送的還有醫官,確保可以在楚國展開接種。
換句話說,楚國朝廷已經沒有了拒絕或是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們隻能簽下條約。
徐子升當然明白這一點。
可作為楚國派來的首席使臣,他不能不爭。
所以,就算明知道是徒勞,他依舊竭儘全力,在每一條文字表述、每一處責任劃分上,與李北玄據理力爭。
那副模樣,甚至讓周圍武國的官吏都有些動容。
可惜,李北玄手裡捏著的,是贏世民親定的國書。
大方向上,他是一字不肯改。
割地、開礦、通商……
每一項都是武國最核心的利益訴求。
於是,徐子升的所有努力,換來的,卻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修改。
比如“割讓”改成“出讓”,比如“賠償”改成“補償”。
但這些文字遊戲,根本無法改變楚國被迫割讓土地、開放商路的事實。
所以,徐子升所有的努力,就像海浪拍擊礁石,看似洶湧,最終也隻能無奈地化作四散的泡沫。
“弱國無外交啊……”
李北玄歎了口氣,冷眼旁觀著這位老臣的掙紮。
敗局已定,徐子升再怎麼掙紮,也不過困獸之鬥耳。
但拋開立場不談,李北玄的內心深處,其實對徐子升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
此人聰明,懂得審時度勢,圓滑而不失底線。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種在絕境中,也不肯輕易認輸擺爛的堅韌。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隻為儘到最後一點臣子的責任。
這是一種真正的,老派士大夫的風骨。
所以,看著徐子升日漸憔悴的麵容,李北玄終究是有些不忍。
這無關國家立場,純粹是他作為一國之臣,對另一位儘職儘責的老臣的些許惻隱之心。
而且,武國此時已然是大獲全勝,賺得盆滿缽滿。
實在沒必要將事情做絕,逼得對方毫無喘息之機。
適當的、無傷大雅的讓步,既能彰顯武國氣度,也能給徐子升一個回去交差的台階。
於是,在條約最終文本敲定前的最後一次閉門磋商中,當徐子升又一次為了一處礦山的開采年限,據理力爭時,李北玄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止住了身旁一名正要強硬反駁的武國屬官。
“徐侍郎,此處不必再爭了。”
李北玄不輕不重的說道。
而徐子升聞言,心中頓時一沉,還以為對方連他這點微末的堅持,都要徹底碾碎。
臉上,瞬間血色儘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