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的戰場生涯，早已讓他養成了“一點動靜就警覺”的本能，哪怕再疲憊，神經也始終繃得緊緊的——他肩上扛著的，是整個小組戰友的命，容不得半點疏忽。
天快亮時，霧氣開始彌漫。起初隻是淡淡的一層，像姑娘們繡花的輕紗，輕輕罩在陣地上，後來越來越濃，濃得像化不開的牛奶，連十米外的戰壕都看不清輪廓，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霧裡晃動。
林泰站在戰壕頂端，望著白茫茫的霧氣，心裡泛起一絲不安——這種天氣最適合敵人偷襲，也最適合他們去摸敵人的底。他轉身回到貓耳洞，掀開掛著的帆布簾子，一股帶著泥土味的暖氣撲麵而來。
展大鵬正蜷縮在角落裡睡覺，懷裡還抱著那挺重機槍，睡得很沉，嘴角還微微張著，像是在做什麼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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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泰輕輕踢了踢他的腳：“大鵬，醒醒，有任務。”展大鵬揉著惺忪的睡眼，睫毛上還沾著細小的泥點，可聽到“任務”兩個字，瞬間清醒過來，猛地坐起身：“班長，是不是敵人來了？”
“還沒，”林泰遞給他一塊壓縮餅乾，“你帶兩個人去偵察，摸清楚敵人的動向。”
展大鵬接過餅乾，三兩口就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迅速穿上偽裝服——偽裝服上還沾著上次戰鬥的血漬，被他揉得有些發白，卻依舊能和雪地融為一體。
他背上步槍，又往口袋裡塞了兩顆手榴彈，動作麻利得像一陣風，連鞋帶都係得比平時緊了幾分。
林泰從懷裡掏出一張簡易地圖，那是他昨晚用鉛筆在硬紙板上畫的，上麵用紅筆圈著敵人可能出現的位置。
他用手指在地圖上劃出偵察路線：“從東側的矮樹林繞過去，那裡的鬆樹密，能藏人。
到了敵人陣地附近，彆靠太近，看看他們的兵力部署，有沒有新增的火力點——安全第一，實在摸不清就趕緊回來。”
展大鵬接過地圖，疊得方方正正塞進懷裡，又點了兩個經驗豐富的老兵——一個是擅長追蹤的老周，一個是能在霧裡辨聲的老李。
“班長放心，我們半個鐘頭內準回來！”展大鵬拍了拍胸脯，聲音裡滿是自信。
三人貓著腰鑽進霧氣裡，身影瞬間被白茫茫的霧氣吞噬，連腳步聲都很快消失在霧裡。
林泰站在戰壕邊，目光緊緊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心裡像揣了塊沉甸甸的石頭。
霧氣裡什麼都看不見，隻能偶爾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模糊的鳥鳴，還有風吹過樹枝的“嘩啦”聲，每一秒都過得格外漫長。他想起上次派偵察兵出去的情景——也是這樣的大霧天，新兵小吳剛走出陣地沒多遠，就被敵人的冷槍擊中，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霧裡。林泰握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在心裡默默祈禱：“一定要平安回來，一定要帶回有用的消息，千萬彆出事。”
半個多小時後，霧氣裡終於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還夾雜著樹枝摩擦的“沙沙”聲。
林泰立刻警覺起來，手按在槍套上，指尖都在微微發抖——他怕看到的不是展大鵬，而是敵人的身影。直到看到三個熟悉的輪廓在霧裡逐漸清晰，他才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瞬間垮下來。
展大鵬三人渾身是泥，偽裝服上還掛著枯草和冰碴，臉上滿是疲憊，眼睛裡卻透著急切的光。
他衝到林泰麵前，壓低聲音，語速快得像在搶時間：“班長，敵人在調整部署！
我們看到他們往前沿運了不少迫擊炮，炮管還冒著新漆的光，還有三輛坦克藏在樹林裡，履帶印還新鮮著呢，看那樣子，說不定今天上午就會進攻！”
林泰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他預料的一樣。他攥著展大鵬帶回的偵察地圖，指腹反複摩挲著敵人坦克隱蔽的標記，眉頭擰成了疙瘩——坦克是陣地的大麻煩，他們手裡的反坦克武器不多，隻能靠地雷和火箭筒賭一把。霧氣還未完全散去，陣地上的雪水在戰壕裡積成小窪，踩上去“咕嘰”作響，卻絲毫沒影響他部署的速度。“反坦克地雷小組跟我來！側翼低窪處，快！”他抓起工兵鍬，率先朝著陣地東側的窪地跑去，軍靴濺起的泥漿甩在褲腿上，很快就凍成了硬塊，走路時發出“哢嚓”的聲響。
那片窪地地勢低窪，積雪融化後積了半尺深的泥水，表麵還覆蓋著一層薄冰，冰麵下的泥水泛著黑灰色，看起來和周圍的雪地沒什麼兩樣——正是埋地雷的絕佳位置。
林泰蹲下身，用工兵鍬小心地鑿開冰層，“哢嚓”一聲，冰麵裂開一道縫，泥水瞬間漫過手套，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往胳膊裡鑽，凍得他手指都快失去知覺。
可他顧不上冷，從彈藥箱裡掏出最後四顆反坦克地雷——這是他們僅剩的反坦克武器，每一顆都關乎著陣地的生死。
他動作熟練地擰開保險，將地雷輕輕埋進泥水裡，再用枯草和碎冰偽裝好，隻留下一根細細的引線，藏在結冰的草根下，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都記好位置，畫個記號。”林泰對身邊的戰士叮囑道，眼神裡滿是嚴肅，“這是咱們最後的機會，千萬彆自己人踩進去，也彆讓敵人發現了。”
戰士們紛紛點頭，用樹枝在旁邊做了個隱蔽的標記，心裡都清楚——這四顆地雷，就是陣地的最後一道防線。
布置完地雷，林泰又馬不停蹄地找到火箭筒小組。展大鵬正扛著火箭筒，蹲在戰壕裡擦拭瞄準鏡，陽光透過薄霧灑在他臉上，映出滿是風霜的輪廓，眼角的皺紋裡還嵌著沒洗乾淨的泥土。
“大鵬，你們移到北邊的鬆樹林裡。”林泰指著遠處一片茂密的鬆樹林，那裡有塊一人多高的巨石，能擋住敵人的視線，“等裝甲車靠近雷區，要是地雷沒炸中，你們就瞄準履帶打——一定要斷了它的腿，不然咱們的陣地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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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大鵬點點頭，扛起火箭筒，筒身的金屬外殼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帶著組員貓著腰鑽進鬆樹林，臨走前，還回頭對林泰喊：“班長放心！我這火箭筒，專打敵人的坦克！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林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心裡稍稍踏實了些——有展大鵬在，他放心。
林泰又沿著戰壕巡查了一圈，走到中段時，看到新兵小宇正蹲在地上，緊張地檢查手榴彈的保險銷，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連指節都在微微發抖。小宇剛入伍不久，這是他第一次麵對坦克，心裡難免發怵。
“彆慌。”林泰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敵人靠近了再扔，瞄準人群最密的地方——一顆雷就能炸倒好幾個，比你打十發子彈都管用。”
小宇抬起頭，眼裡滿是崇拜的光，凍得發紫的嘴唇動了動：“班長，我聽您的！我一定扔準點，不給您丟臉！”林泰笑了笑，又叮囑了幾句：“彆太用力，扔之前先看看風向，彆扔到自己人這邊來。”
小宇用力點頭，把林泰的話牢牢記在心裡，手裡的手榴彈也握得更緊了。林泰知道，越是關鍵時刻，越要穩住戰士們的情緒——他們的信心，比任何武器都重要。
中午時分，太陽終於衝破薄霧，卻沒帶來多少暖意，反而讓陣地上的雪化得更快了，泥濘的地麵踩上去更難走了。林泰剛走到重機槍陣地，陣地上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像遠處的驚雷在滾動，震得地麵都在微微顫抖。“敵人來了！”東側哨位的小李突然大喊，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
林泰立刻趴在戰壕邊緣，舉起望遠鏡——遠處的雪地裡，兩輛裝甲車正緩緩駛來，履帶碾壓著積雪，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像兩條醜陋的傷疤，後麵還跟著密密麻麻的步兵，像一群黑壓壓的螞蟻，正朝著陣地的方向推進。“都隱蔽好！等裝甲車進雷區再開火！”林泰壓低聲音喊道，戰士們紛紛縮回戰壕，隻露出一雙雙警惕的眼睛，手指緊緊扣在扳機上，連呼吸都放輕了。
裝甲車越來越近，引擎的轟鳴聲越來越響，震得人耳朵發麻，連戰壕裡的泥水都在跟著晃動。
林泰的心跳也跟著加速，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死死盯著第一輛裝甲車的履帶，在心裡默默倒計時：“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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