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一次極限切入之後,他踩點成功,球從指尖飛出,角度刁鑽,擦著籃板內緣穩穩落網。
蘇盤沒有喊叫,也沒有歡呼。他隻是點點頭,像是老師給自己打了個分數。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胸口起伏越來越劇烈。但他的手依舊不放球。他抬頭看著那塊半舊的籃板,心裡突然湧上一陣異樣的情緒。
他想起小時候一個人偷偷來球場的樣子。那時候個子小、動作生硬,經常被比自己大的孩子恥笑。他也不敢出聲,隻是低著頭,一遍一遍地在角落裡投籃。直到夜色來臨,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才敢站到中間,幻想自己是主角,在倒計時的終場哨聲前命中壓哨三分。
如今,他依舊站在同一塊地上,隻是,球技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而那種“想要更強”的執念,卻從未減淡,甚至隨著時間愈發頑固。
他不知道這份執念能帶他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但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隻想把這場孤獨的訓練繼續下去——哪怕隻為那一記完美的假動作,哪怕隻為下次實戰時能更快一步。
“蘇盤。”
一個輕聲打破沉靜。
他回頭,是阿盛,靠著欄杆,手裡拎著一瓶新的飲料。
“你再練,真得脫層皮。”阿盛走進球場,踢了踢他,“休息一下,喝口水。我看你都快練瘋了。”
蘇盤接過飲料,擰開,一口灌下去,才覺得有點活人味。他看著阿盛,眼神堅定:“我剛調順了一套新的節奏,明天比賽得用。”
“你要是明天一早起不來呢?”
“那今晚就練到能閉眼都能用。”蘇盤認真地說。
阿盛歎了口氣,把球從地上撿起來,丟給他:“那陪你再打幾球。你彆一個人練得跟修仙似的。”
卻帶著一種難得的滿足。
球打得夠狠,汗流得夠多,動作試出來了,還順帶贏了阿盛三場單挑。現在,一頓自己動手的晚飯,才是完整結尾。
拐角的老市場早已關門,他是最後一個顧客。那魚攤的老伯像是怕打擾了夜色,說話都壓著聲,刀在砧板上剁魚頭時也顯得格外溫柔。那一刀下去,魚還掙紮了一下,尾巴猛地甩了兩下,打在砧板上發出沉實的“啪嗒啪嗒”。蘇盤當時沒眨眼,他隻是站在攤前,聞著濕木板與腥水混雜的味道,腦子裡還在回味那個轉身假動作的節奏。
“就要這條,彆剖,整的。”他淡淡地說。
老伯挑了挑眉,“整的?不去鱗不去腸子?”
“回去我自己處理。”蘇盤接過魚,塑料袋拎在手上涼涼的,像觸到了一段冰冷的記憶。
他喜歡這種生的、原始的、未被加工過的東西。像極了剛上場的球賽,沒有劇本,沒有假動作前的掩蓋,所有進攻、防守、碰撞都是真刀真槍地試探。他願意親手處理一條魚,就像他願意把一個動作拆解重組;他想知道,在哪一步,它會滑、會錯、會敗。
進門後,他先把球袋隨手丟在玄關,鞋也踢到角落。屋子不大,是那種單間改的小公寓,白熾燈吊在天花板中央,亮得過分,連魚袋上的每一片鱗光都被照得閃閃爍爍。
廚房不寬,兩步的距離就從水槽到了灶台。他卷起袖子,打開水龍頭,把魚放進水盆。清水一衝,那股混著泥土和內臟味的腥臭立刻湧了上來。他不躲,反而靠近了些,手指伸進魚腮裡探了探,確定還新鮮。那手感濕滑而冰涼,像深夜剛從球場回來的風。
他拿起削魚鱗的鐵梳,從魚尾朝頭方向刮去。刮得第一下,鱗片飛濺,有幾塊甚至打在他臉上。他沒皺眉,反而加重了力道,一邊刮,一邊低聲自語:“比今天那次轉身還滑……”
刮完鱗,他用剪刀剖肚子,那一刀下去,魚腸像一團軟綿綿的內繩滑出來,擠在他手掌裡。他有些嫌棄地拎出那一坨,把內臟丟進垃圾袋裡,衝乾淨後才細細擦乾淨魚身的每一寸。他的動作並不笨拙,反而透著一種練過的順手感。像是熟悉一次次對抗之後,練出下意識般的反應。
他把魚用紙巾包好,放在一邊,然後洗淨手,從櫃子裡摸出薑蒜辣椒蔥段,把這些調料一字排開。切薑時,他的刀工略顯粗獷,厚薄不均,但節奏穩定。他甚至會在切完一節蔥的時候,停頓一下,仿佛腦海裡在編排著接下來下鍋的順序,像在排演一套新的戰術走位。
油鍋起火,滋啦一聲響,他猛地把魚滑進鍋中。熱油一接觸魚身,瞬間爆出熱浪,他幾乎是本能地往後一仰,但眼睛始終盯著鍋。魚在鍋裡翻滾著,皮膚焦脆處開始變金黃,他這才拿鏟子壓住魚身,低聲念叨:“彆焦,穩住,跟我今天最後一個後撤步一樣——穩、狠、準。”
屋裡油煙彌漫,帶著魚肉特有的香氣,很快在狹小空間中彌漫開。蘇盤半眯著眼,不疾不徐地撒料、倒醬、加水燜煮。火苗在鍋底跳躍,他的臉上在光影交錯中時明時暗,像極了球場上燈光一閃一滅之間的變換。
“老魏要是在就好了……”他忽然想到那家夥今晚喝肥宅水喝得像乾了三場戰役一樣,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那廝肯定會說:你這魚太生,再練三次。”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低頭看鍋,像是在確認自己確實沒讓魚過生。時間控製得恰到好處,湯汁濃鬱,不鹹不淡。鍋蓋一掀,香氣撲麵,他一時有點餓了,舌頭下意識地在齒邊掃了一圈。
盛到碗裡時,他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飲料,沒喝酒,怕影響明天的早訓。他坐在那張單薄的木桌前,屋外是黑沉的夜,偶爾有一兩輛車呼嘯而過,拉出長長的燈帶。屋裡隻剩他一個人,一碗魚,一杯飲料,還有滿屋的油煙味。
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送進嘴裡,嘴唇輕抿之間,舌尖嘗到了焦皮與嫩肉交融的口感。他閉上眼,緩緩嚼著,那是一種很私密的滿足——沒有人誇,也不需要誇,隻是知道:今天的球打得好,這頓飯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