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倒在地時，耳邊是一片歡呼。
教練組中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站了起來，筆記本在腿上合上，“那孩子是誰？”
旁邊的人翻著名單，“蘇盤，控衛，去年才入校隊。”
“嗯……”老人點點頭，低聲道：“記下他。”
比賽結束時，蘇盤已經幾乎站不穩。他靠在牆邊，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望著球場中央的計分板。比分定格在他們小組勝出兩分。他心裡沒有狂喜，反而是一種近乎空白的平靜。
他倚靠在牆上，仰起頭看著星星——雖然城市的燈光讓它們變得稀少而遙遠，但那幾顆微弱的光點，還是像在回應著他胸腔裡那份緩緩升起的東西。
“我真的……被看見了？”他輕聲問著自己。
蘇盤一向不是那種輕易高興的人。他太習慣把情緒收緊，藏在心底的暗格裡，像鎖著一隻貓，不讓它四處跑動，不讓它喧鬨。可今晚，他感覺那個暗格悄悄開了一道縫隙，有光透了進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變化，不是從彆人那裡聽來的誇獎，不是某個瞬間的讚許，而是整個訓練營最後階段中，那些目光，那些主動靠近他的人，那些悄悄向他請教傳球路線的隊友——都在說明一件事：
他，已經不是那個躲在角落的人了。
“蘇盤。”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回頭，是訓練營的助理教練，手裡拿著一個保溫杯，身上還穿著印有營隊標誌的夾克。
“還沒回去？腳怎麼樣？”
“沒事。”蘇盤笑了笑，“還能走。”
“彆逞強，你這場打得有點狠。”助理教練走近了，坐在他旁邊，把杯子遞過去，“喝點熱水吧，晚上風涼。”
他接過來，雙手包著杯子，熱氣緩緩升起。他突然覺得指尖有些發燙，而不是剛才比賽後那種麻木和酸痛，而是一種逐漸回溫的感覺。
“你知道我們幾個教練坐在看台上，一直在賭誰能撐到最後一場嗎？”助理教練喝了一口水，笑著說，“我當時沒選你。”
蘇盤愣了一下，也笑了，“我也沒選我。”
“那你現在覺得呢？”教練看著他，“如果再來一次，你會選自己嗎？”
這個問題讓他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那些夜晚，一個人偷偷潛進球館練球；想起早晨天還沒亮就到操場上練啟動步伐的影子；想起一次次失敗後默默站起來擦汗的手指。他想起第二場對抗賽結束後，在更衣室躲在角落裡吃止痛片時那種咬牙的孤獨。他從來沒想過這段時間的苦能換來什麼結果，隻是一點一點往前走，不敢停。
可現在，他似乎到了一個值得回頭的時刻。
“我會選。”他說，“現在我會選。”
教練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這是你接下來能繼續站上更高舞台的前提——你得相信自己配得上那裡。”
“我……其實一直怕。”蘇盤低聲道，“怕被發現不夠好，怕表現不好，怕自己隻是僥幸。”
“這很正常。”教練笑了笑，“我們都怕，隻是怕的東西不同。你怕自己不夠好，有些人怕彆人太好。但最重要的是——你敢不敢繼續往前走。你今晚的表現，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你。”
蘇盤沒說話。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空地上，那塊他無數次熱身、跳躍、奔跑的地麵。那些水泥縫隙之間，仿佛還殘留著汗水的鹹味和鞋底的摩擦聲。
第二天清晨，他照例起得很早。
儘管腳踝還疼，他還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訓練場外。他不能參與正式訓練，但他仍舊站在場邊觀看每一個人的動作節奏，觀察他們的戰術選擇，默記下每一次突破的發起點、掩護的時機。
“你在這兒乾嘛？”一個隊友過來拍了拍他，是同組的射手馮驍。
“看他們練。”蘇盤說，“等我好了，也不能落下節奏。”
“你不休息休息？你這段時間可是拚得最狠的。”馮驍皺了皺眉，遞給他一個熱雞蛋，“早餐還沒吃吧。”
“謝謝。”蘇盤接過雞蛋，微微一笑。
“對了，”馮驍神秘兮兮地湊近一點，“你知道他們在討論你嗎？”
“誰？”
“營裡的幾個教練和觀察員。聽說已經有兩支高等級隊伍給你遞了資料申請。”
蘇盤心頭猛地一跳，雞蛋險些滑落。他看著馮驍，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調侃的痕跡，但那雙眼睛裡全是認真。
“我聽見的，他們在會議室討論名單，蘇盤的名字上麵畫了星號。”馮驍用手指比劃了一個符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優先推薦，重點關注。”
蘇盤的腦海嗡地一響。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進入真正的高水平隊伍，也不是沒幻想過有專業訓練、有戰術分析師、有更多比賽經驗的平台。但他從沒想過，這一步竟然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就像他正在爬一段無儘的階梯，而現在，有人突然在上麵伸出一隻手。
“你不會是要飄了吧？”馮驍半開玩笑地說。
蘇盤搖了搖頭，“不會。我還有很多地方沒練好。”
“行啊，那等你腳好了，我們再來一對一。”馮驍挑了挑眉，“上次你那個背後運球騙得我找不到北，我得找回來。”
“你先練練再說吧。”蘇盤難得輕鬆地回了句。
他笑著，卻感覺眼眶有些發熱。那不是傷感，而是一種來得太快、太濃的幸福感，壓得他胸口發緊。他太久沒有聽到彆人這樣說話了——不是質疑，不是懷疑，不是冷眼旁觀，而是那種把他當成“核心”的語氣。
回到宿舍後，他打開手機，看見助理教練發來一張圖片。
是一份訓練營的總結報告，上麵清楚地寫著：蘇盤——核心控衛推薦，適應力強，閱讀比賽能力突出，心理素質極佳，建議重點培養。
他盯著那一行字，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許久，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在枕邊。
蘇盤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那幾天，他幾乎把所有能找到的錄像和直播都翻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