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營有一個多媒體室,裡麵配有一塊大屏幕和一套球賽數據庫,供學員分析戰術和學習。他每天一早就去搶位置,不帶一絲怠慢。沒人再懷疑他是不是在偷懶,反而漸漸有人開始主動來找他一起看,甚至在某些回合時請他解說。
蘇盤坐在角落的位置,抱著筆記本,目光緊盯著屏幕上的球員移動軌跡。他最近特彆關注一個職業聯賽的老牌控衛,那人雖年齡偏大,速度並不占優,卻以極其高明的閱讀比賽能力主導全場。
“你注意看他在這回合裡的移動。”蘇盤指著屏幕,向身邊坐著的馮驍低聲道,“不是單靠傳球的速度取勝,而是他通過控節奏,讓對方的防守被動應變。”
“他的第一步甚至沒多快。”馮驍皺著眉,“但就能突破,太誇張了。”
“他不是靠速度,是靠時機。”蘇盤點點頭,“看這個節奏變換,輕輕一頓,對方就重心前傾,破綻就出來了。”
他邊說邊記,把一些關鍵性的動作和走位抄進筆記本裡,還畫出幾個簡單的示意圖。那本筆記本已經寫了十幾頁,封皮都已經被他翻得卷起邊來。
有一次,助理教練經過,看見他的筆記,翻了幾頁,眼中露出難得的欣慰:“你這是在給自己上研究生課啊。”
“我怕忘了。”蘇盤淡淡道,“以後也許會用得上。”
但他心裡比誰都清楚,他是怕停下來。他已經嘗到了努力換來的回報,但也知道,那種屬於他的“幸運”是建立在不斷自我壓榨之上的。隻要他稍微鬆一口氣,彆人就會從身後趕上,甚至超越。
這段時間看球賽,不隻是為了“學習”,更多的是為了和自己的焦慮妥協。他躺不住,坐不住,一天不摸籃球,就心裡發癢。隻有當他鑽進視頻裡,一幀一幀分析進攻路線,才覺得自己沒被落下。
在某天晚上,他甚至看了一整晚的一場總決賽七戰的視頻回放。那是一場被奉為經典的比賽,整整五節加時,場麵膠著,每一個回合都像懸在刀刃上。
當鏡頭切到那個在最後時刻投出製勝球的後衛時,蘇盤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那個球員站在頂弧,眼前是兩個高大防守人撲上來。他沒有第一時間出手,而是虛晃一步,後撤半步——隻是極小的一點間距,就讓對方撲了空。球飛出的弧線美得像一幅畫,穿過整個球館的高空,砸進籃網時,整個屏幕都震顫了一下。
蘇盤望著那一刻,心跳劇烈。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站上那樣的舞台,可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他要為那一刻準備每一個呼吸。
第二天早上,他在訓練館邊做熱身恢複動作時,馮驍照例拿著水瓶靠近,調侃他:“你最近都快成球評人了。我們要是再不給你弄個小麥克風,你都快開始直播解說了。”
蘇盤沒接話,隻是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突然問:“你覺得,像那種比賽,我能不能有機會打?”
馮驍一愣,看著他。
“你說總決賽那種?”他猶豫了下,然後認真地回答,“說實話,之前我會覺得難。但現在……我覺得你有戲。就照你這瘋勁兒,誰知道你哪天就真打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蘇盤低聲笑著,眼裡卻沒有笑意,而是一種帶著苦意的堅持,“我隻是怕,不夠快。”
“你已經很快了。”馮驍認真道,“你打完三場比賽,第二天就開始複盤。其他人都還在休息,你卻一直在看錄像,這就說明問題了。”
蘇盤沉默。他不是不高興聽到這些話,隻是他知道,光是努力還不夠。他還得變得更冷靜、更精準、更狠。
這段時間的比賽讓他看到了太多真實的殘酷。技術不全麵,哪怕你有天賦,也可能被淘汰;心理不夠強硬,即使你再努力,也擋不住那一瞬間的崩潰。
晚上他回到宿舍,靠在床邊翻著筆記本,一頁頁看過去。他突然停在一頁上,上麵寫著一行用黑筆重重圈過的字:
“控製節奏的人,才是比賽真正的主角。”
蘇盤用指腹輕輕摸了摸那句話。他抬起頭,眼神堅定,像某種野獸在沉睡之後重新睜眼。
窗外有風吹過,夜色如墨。他感覺有些什麼在他心底一點點清晰起來,像是已經勾畫出的戰術藍圖,等待著那一刻真正展開的時機。
那是一種在空中短暫停留、以假亂真地改變出手時機,從而騙過防守人封蓋的上籃方式。動作並不複雜,但對滯空控製、手感調整、以及出手判斷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他已經在腦海裡無數次模擬了那個動作:啟動、突破、空中滯留、手腕輕輕一撥,皮球帶著旋轉打在籃板最柔軟的位置,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入網窩。
“我得學會這個。”他低聲自語,聲音剛落,便翻身坐起,從床邊拿過訓練記錄本,記下了一句話:
“延遲上籃。通過節奏控製擊破協防節奏。”
筆觸剛停,他的心就像被撥動的弦一樣緊繃。這樣的技巧不是隨便模仿就能掌握的,它需要真正意義上的理解——那種身體和意識高度融合後的瞬間反應。
他快速洗漱完畢,穿上早已準備好的運動服,動作一氣嗬成。儘管腳踝還沒完全恢複,但已經能支撐起慢跑和基礎訓練。今天,他不打算參與對抗,而是一個人去小場地,專心鑽研這個技巧。
晨風拂過球場時,蘇盤已經開始了熱身。陽光還沒完全爬出地平線,操場邊緣的草葉上掛著細小露珠。他一個人站在籃筐下,手裡拍著籃球,目光卻望著空中某一點,仿佛那是他即將騰起之地。
第一次試跳,起跳角度不對;第二次,空中出手早了,動作失衡;第三次,球磕在籃筐邊緣,彈得老遠。他站在原地,輕輕呼出一口氣。
“慢一點,彆著急。”他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