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老楊一直在觀察他。有時在訓練場邊，看他一遍又一遍地做著枯燥的基礎動作；有時在錄像室，看他獨自分析比賽畫麵。他沒有誇獎過一句，但在一次隊內訓練賽中，他第一次喊出了蘇盤的名字。
“蘇盤，替補上場！”
全隊一愣，包括蘇盤自己。他迅速站起，披上背心，奔入場中。
對手是隊中的主力組，個個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蘇盤看起來瘦小而不起眼。他一上場，立即遭到了封鎖。球幾次傳到他手中，都迅速被斷掉。
但他不慌。他開始找節奏，不斷跑動，尋找空位。他的眼神越來越堅定，腳步越來越果斷。終於，在一次快攻中，他接到傳球，一記急停跳投，穩穩命中。
那是他的第一個正式得分，儘管隻是訓練賽，但他知道，這是他的開始。
瘋老楊站在場邊，眯起了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雛鷹，在風暴中緩緩張開翅膀。而蘇盤，已不再是那個無人問津的少年，他正在成為一名真正的球員。
比賽結束，蘇盤滿身大汗，雙手扶膝喘息。他的視線掃過場邊，沒有掌聲，沒有歡呼，隻有瘋老楊淡淡的目光。
“你，留下來。”
僅僅四個字，卻像是某種莫大的肯定。
那天晚上，蘇盤獨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夜風微涼，街燈斑駁。他望著天空，星光點點。他知道，他才剛剛起步，前路仍舊漫長而曲折。但他從不害怕。
腦子裡還在回放訓練賽的每一個瞬間，那個急停跳投，那些短暫交錯的眼神，那些撞擊與防守中的微妙縫隙。他依舊能聽見球進網的聲音，清脆，乾淨，像什麼東西在那一刻被徹底點燃。
“我……真的能打好籃球嗎？”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想，甚至第一次對自己有了那麼一絲微弱的信心。他不敢完全接受那個念頭，太輕飄，太不真實，像是漂浮在水麵上的葉子，隻要風一吹，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不是隻會撿球的。”瘋老楊在比賽結束時那句話，回響在耳邊。
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彆人一小時學會的動作，他要練三天；彆人用腳步節奏打穿防守，他要靠身體強衝才有可能找到出路。他太清楚自己的短板，太熟悉失敗的味道。可今天，不同了。他站在了球場中央，投進了分數，得到了教練的目光。他做到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從心底升起，隱秘而滾燙。
他到家時，樓道裡一片寂靜。他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屋，鞋底磨蹭地板的聲音在這沉默的夜裡像鼓點。他沒有開燈，摸黑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涼水，仰頭灌下。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一下子清醒了幾分。
他靠在廚房的牆角，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隻因為長時間控球而磨出老繭的手，仿佛不再陌生。他記得十歲那年第一次摸到籃球，是在小區垃圾桶旁邊發現的一顆破球，皮革起了毛邊，打氣孔也露在外頭。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撿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扔掉。他隻是用它對著牆一遍又一遍地投，幻想著自己是球場上的主角。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隻知道心跳得快，隻知道他不想放手。
如今，他還在投，隻是夢境開始變得清晰。
第二天的訓練格外安靜。
教練沒有說話，隊員們卻全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蘇盤。既有好奇，也有一絲莫名的壓迫。蘇盤感受得到，他們把他當成了某種“異類”。一個原本站在邊緣的“雜工”，忽然出現在他們中間，還投進了球，這本身就像一場入侵。他們的世界原本自成一格，等級森嚴，可現在，那一套秩序似乎開始鬆動。
“他投進一個球就能進替補？那我昨天投了五個，是不是該直接首發了？”有隊員私下抱怨。
“他腳步太慢了，等真比賽讓人針對幾次就廢了。”
“反正我是不會傳球給他的。”
這些話，蘇盤聽到了，也聽不全。可他不在意。他一向不在意。被低估已經是他生活的常態，他不是靠彆人的讚美活著的。他隻管走他的路，哪怕腳下儘是荊棘。
訓練開始。
瘋老楊一反常態，沒有給大家戰術講解，而是丟了一個球在場中，冷冷道：“今天分組對抗。輸的加練兩個小時。”
一時間，整個訓練場上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
蘇盤被分到了b組，全是平時的替補和邊緣球員。他們站在場邊時，還未開打便開始交換眼神。
“你就彆搶球了，傳給我們，彆浪。”
“看住人，彆讓對麵突破。”
“彆亂來啊，我們不想加練。”
蘇盤點頭，不說話。他知道，他們不信任他，但也不責怪。他不需要他們信任。他隻需要球。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對手明顯輕視，主力隊員打得鬆散，動作帶著些許戲耍意味。但b組一開始就被壓製，傳球不利，進攻混亂，幾次投籃都未進。而對麵則輕鬆穿透防線，連續拿下幾分。
蘇盤沒有急，他在場上像幽靈一樣移動。他觀察每一個球員的習慣，記住他們的站位與節奏。他知道機會不會多，他隻能等待。他像一隻伏在暗處的獵豹，屏息，伺機而動。
機會來了。
一次防守失誤，對方快攻。他飛身衝上前，提前預判路線，雙手一抄，將球斷下。
他沒有猶豫，一個轉身帶球突破，迅速推進。
“傳！傳這邊！”隊友在呼喊。
他卻沒有傳。
他的視線筆直地看著籃筐，那是一種異常清晰的凝視。他知道，球權在他手中，他可以選擇，但他隻想自己來。他加速，帶球衝破一名防守，腳步虛晃，急停，起跳。
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空氣在他周圍凝固了。
他的身體仿佛飄浮起來，時間在此刻變得緩慢。他看清對方的手伸向他，看清球從指尖離開，劃出一道精確的拋物線，穿越所有防守人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