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些羞辱的意味。
邱洪當然有些慍怒。
江昭陽有些尷尬,心裡不是滋味,卻又不好做聲。
“抱歉,寧處長,王教授,吳工,鄭主任,各位,”江昭陽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和疲憊,“有些遲到了。”
“沒事,剛好!”寧堃倒不見怪,嫣然一笑。
滿桌珍饈盛宴精心擺放——龍蝦蒸騰著灼熱白氣,乾紅泛著粘稠的寶石光澤,水晶轉盤上層層疊疊盛開著花雕芙蓉醉蝦和文火煨足的鮑魚海參濃羹。
清蒸石斑魚臥在碧綠的蔥絲上,油亮的紅燒肉泛著琥珀色的光,翠玉般的時蔬點綴其間……食物的香氣濃鬱得化不開。
暖黃的燈光流淌過油亮的醬汁,映出誘人至極的誘惑。
林維泉那張笑容可掬的臉轉向了寧堃,聲線帶著毫無破綻的熱情,如同最嫻熟的調音師演奏著毫無差錯的音符:“寧處長能到我們這小地方包廂用餐,真是蓬蓽生輝啊!”
“倉促間備下些粗陋飯菜,您一路奔波辛苦,快先喝碗這野菌燉老鴨湯,最是暖胃驅寒的。”
“林書記太客氣了。”寧堃輕輕提起調羹,姿態無可挑剔,勺子觸碰碗沿發出輕微而清脆的聲響,“有酒水就好,工作午餐以簡便為宜。”
“下不為例!”林維泉虛應道。
寧堃隻象征性地舀了一勺湯,並未入口。
那份刻意的冷淡像一層薄冰,瞬間給林維泉滾燙的熱情降了溫。
江昭陽勉強拿起筷子,指尖還帶著剛在房間冷水衝洗過後的微涼,竟有些顫抖。
他探手去夾離自己最近的一道清蒸鱸魚。
魚眼已翻白,淋著油亮的蒸魚豉油,散發誘人香氣。
可就在他的筷子快要觸碰到那塊最嫩的魚肉時,林維泉那雙看似不經意的手突然伸過來,穩穩夾住了紅木轉盤的邊緣。
“哢噠……”
轉盤極其輕微、近乎難以察覺地轉動了一下。
江昭陽麵前的鱸魚眼珠恰好偏向了寧堃的方向,仿佛隻是不經意的一次桌麵流轉配合用餐節奏。
取而代之慢悠悠滑過他眼前的,是一盤肥厚油亮的醬燒肘子。
江昭陽的筷子僵在半空,停頓了一秒鐘,筷尖離那肥膩的皮脂僅有寸許。
他最終無聲地將筷子落在肘子旁邊一根孤零零的清炒芥藍上,夾起來放進嘴裡。
芥藍是清脆鮮甜的,可嚼在口中,卻品不出一絲味道。
“江鎮長啊,”林維泉的聲音隔著轉盤傳來,顯得模糊又清晰,“工作要注意細節,細節決定成敗嘛。”
他的話讓江昭陽莫名其妙。
自己何時不注意細節了?
驀地,他想起剛才的遲到,這家夥故意跟工作攪為一談,變相批評自己。
讓自己在客人麵前丟人現眼。
他的話卻無法反駁。
江昭陽喉嚨發乾,隻能用力點頭,喉嚨裡擠出一個乾澀的音節:“好……好的。”
身為省抗戰紀念館教授的王傳宗,則在整個觥籌交錯的過程中保持著奇特的沉默。
林維泉甚至不帶正眼瞧他一眼。
他給吳遠敬酒,也沒有想起敬王傳宗一杯。
王傳宗一直埋頭對付著麵前一小碗濃稠的海參小米粥,動作專注緩慢得如同進行一場精細的實驗。
勺子起落間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
隻有當話題偶然滑落到與曆史沾邊的邊緣,比如林維泉提及鎮上某個舊祠堂的修繕保護問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