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何能蜷縮在潮濕的死牢角落,鐵鏈與牆麵碰撞發出沉悶聲響。
獄卒的皮鞭破空而來,他的後背瞬間綻開血花,鹹腥的血順著脊梁流進褲管。
這是這個月第七次刑訊,烙鐵灼燒過的傷口還在潰爛,新的鞭痕又層層疊疊覆蓋上去。
“招了吧!暴亂主謀可不是你能扛得住的罪名。”獄卒啐了口唾沫,皮靴碾過他顫抖的手指。
何能將臉埋進腐臭的稻草裡,喉嚨裡溢出破碎的冷笑——他太清楚,一旦承認,等待他的不隻是牢底坐穿,而是菜市口那把寒光凜凜的鍘刀。
黑暗中,他摩挲著藏在齒間的金片,那是最後的籌碼。
三天前,買通的獄卒帶來消息:城郊死囚牢有個將死之人,麵容與他有七分相似。
當他將金片吐在獄卒掌心時,眼裡燃燒著瘋狂的光。
此刻,府尹衙門內燭火搖曳。
何能整了整嶄新的青衫,三寸不爛之舌攪動著滿室茶香:“大人,當年漕運舞弊案,若不是小人拚死護著文書......”
他忽然劇烈咳嗽,掌心按在桌案上,露出腕間猙獰的鞭痕,“這些傷痕,便是小人忠心的證明。”
府尹大人摩挲著胡須,目光掃過桌上的銀票和密信。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牆上“明鏡高懸”的匾額,倒映在他眼底貪婪的光裡。
三日後,刑場傳來的鑼聲驚飛了滿樹寒鴉。
假何能的頭顱落地時,真正的何能正躲在府尹書房,看著裡正用朱砂在戶版丁籍上重重寫下“何通”二字。
官印落下的瞬間,他仿佛看到自己的過往也被封印在泛黃的紙頁裡。
夜色深沉,醉夢坊酒廠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向平坐在馬車上,望著車窗外疾馳而過的黑影,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府尹那句“全權辦理”如同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
馬車碾過青石板,驚起一片夜梟的嘶鳴,仿佛在為這場荒唐的交易送行。
凜冽寒風卷著細雪掠過醉夢坊飛簷,酒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凍得發紅的燈籠光暈在雪幕裡暈染成朦朧的暖色。
向平跳下馬車時,鬥篷邊緣已結了層薄霜,刺骨寒意順著衣領灌進脖頸,卻在看見那抹熟悉身影的瞬間,化作胸口翻湧的熱浪。
宋青荷裹著狐裘立在門廊下,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捧著暖爐的指尖凍得發紅。
她望著向平深一腳淺一腳踏過積雪,素白裙擺掃過石階時揚起細碎雪沫,突然想起半月前分彆時他說“等我歸來”的模樣。
喉間發緊,眼眶先一步泛起潮熱。
“怎麼在風口站著?”向平疾步上前,帶起的風卷落她肩頭殘雪。
他扯下自己的毛領裹住她半張臉,觸到她冰涼的耳垂時,心臟猛地揪緊,“手都凍僵了。”
說著便將她的手按在自己溫熱的掌心,嗬出的白霧在兩人之間凝成細小水珠。
宋青荷望著他被寒風吹裂的唇角,喉間哽咽:“這樁差事太凶險……”話音未落,向平已俯身吻住她微顫的唇。
寒意裹挾著烈酒氣息湧入,帶著奔波的疲憊與隱忍的思念,舌尖嘗到她唇上殘留的薑茶甜味,混著雪後的清冽在齒間糾纏。
“我答應過要護著你。”向平抵著她額頭,呼出的白氣在兩人之間縈繞不散。
他的手掌貼著她後頸,指腹摩挲著那道幼時為她擋酒壇留下的疤痕,“等何通的事塵埃落定,我便去求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