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平在篝火邊清點貨單時,耳縫裡鑽進幾句碎話。
“……聽老輩說,過了亂石坡就是黑風寨的地盤,去年有個商隊,連人帶貨都沒了影……”
“可不是麼,白天那夥土匪雖被嚇跑了,保不齊在前麵等著呢。咱們就是掙份腳力錢,犯不著把命搭上……”
他抬眼,看見三個孤山鎮來的車夫正蹲在暗處嘀咕,手裡的旱煙袋“騰”地冒起一圈圈白煙,飄飄渺渺,映得他臉膛忽明忽暗。
這一百一十輛馬車,全部來自孤山鎮,除了二十輛由禦林軍看管,剩下九十輛的車夫都由孤山鎮雇來的趕車,多是些走慣了短途的漢子,哪見過這陣仗——前有商隊遺物的重貨,後有土匪窺伺的風險,人心浮動本就難免。
“李三哥,張小子,你們煙袋鍋子燙著手指頭了。”向平突然開口,把手裡的賬冊往火堆邊一放。
那三人猛地回頭,煙袋“啪”地掉在地上,其中一個瘦高個還踩了腳泥,慌裡慌張往人群裡縮。
周圍霎時靜了。
禦林軍們手按刀柄,目光掃過那群低頭不語的車夫。向平卻笑了笑,從懷裡摸出個沉甸甸的布包,往石頭上一倒,銀錁子滾出來,在火光裡閃得刺眼。
“諸位都是孤山鎮的鄉親,”他撿起塊銀錁子,掂量著說,“當初在鎮上說好,一趟活,每人五貫錢。現在我改主意了——到了汴京,每人十貫。”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人群裡起了陣騷動,有幾個車夫直起了脖子。
“這是預付的兩貫,”向平把銀錁子往每人手裡塞,“拿著。要是覺得這錢燙手,現在走,我不攔著。但要是走了,往後孤山鎮的商隊,怕是沒人敢用你了。”
瘦高個捏著銀錁子的手直抖,喉結滾了滾:“向……向東家,這話當真?”
“禦林軍在此作證。”向平朝身後的禁軍都頭揚了揚下巴。那都頭抱臂站著,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足夠所有人聽見。
當晚,車隊紮在亂石坡外的空地上。向平讓禦林軍分兩班守夜,自己裹著件舊棉襖,靠在車轅上假寐。後半夜,他聽見遠處傳來輕微的馬蹄聲,不是一個方向——是兩個。
他起身時,正撞見老周提著燈籠過來。“東家,少了兩輛馬車。”老周聲音發沉,“是王二和劉五,他倆……連預付的銀子都沒帶走。”
向平走到那兩個空出來的車位,地上還有半截沒燒完的草繩,是捆貨用的。他摸了摸冰冷的車轅,突然想起在孤山鎮雇人時,王二拍著胸脯說“隻要價錢到位,刀山火海都敢闖”,劉五則一個勁問“路上管不管飽”。
“周伯,”他轉身道,“把他倆的貨分到其他車上。剩下的人,兩人輪駕一輛車,夜裡多燒兩堆火。”
老周應著,卻沒動:“東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人困馬乏,再出兩個逃的,怕是……”
“怕什麼?”向平打斷他,往火堆裡添了塊柴,火星子劈啪往上竄,“銀子是真的,汴京也是真的。想走的攔不住,想留下的,自然知道值不值。”
天快亮時,向平聽見車陣裡有動靜。他悄悄走過去,看見兩個年輕車夫正往一輛車上搬貨,其中一個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慢點,”另一個說,“張大哥昨兒守了半宿,讓他多睡會兒。”
“嗯,”那趔趄的應著,“等到了汴京,領了錢,我就去買頭好驢,也跑商隊。”
向平站在暗處,摸了摸懷裡的銀袋。風從亂石坡吹過來,帶著點涼意,卻吹不散車陣裡那點微弱的暖意——那是幾十個願意把命押在“十貫錢”和“汴京”上的漢子,用困得發沉的眼皮和磨出血泡的手掌,一點點撐起來的。
他轉身往禦林軍值守的地方走,背影在晨光裡拉得很長。有些路,從來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到頭的。能留下的,才是該護著的人。
喜歡汴京酒樓大掌櫃請大家收藏:()汴京酒樓大掌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