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老子背著小梔子,差不多走了六天六夜,過了砂乾鋪,萬寶坪,問一個拾野糞的老頭子:“老夥計,從萬寶坪到思樂的新邊港,可有一條近路?”
拾糞老人打量著青蒿老子,問:“你一個老家夥,身上背著一個小娃娃,莫非,你是專門拐賣人口的販子?”
“世上最值錢的東西,當然是活生生的人,沒人就沒有世界;人多了,世界才能天翻地覆。”青蒿老子說:“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還是活生生的人,人多了,世界太擁擠,要吃飯,要穿衣,要住房。你憑良心說一說,我有必要去做人販子,販賣一個小女孩?我不是賺個葫蘆背著嗎?”
拾糞老人說:“我相信你。你從這裡走過去,過一條小河,便到了芭蕉村,石林村,雷家塘,過去就是新邊港。”
青蒿老子的娘,是杜鵑母親的姑媽。隻是這幾年,兵荒馬亂,相互間不走動,親戚不是親戚了。
老遠就聽得杜鵑母親在哭,哭得傷心傷肺。青蒿老子問:“表妹妹,你哭什麼哭呀。”
杜鵑母親說:“連續下了三天黑眼雨,哪曉得今天出了個紅火大太陽,茅草房一聲哦豁就倒了,倒成一塊平地。表哥,叫我怎麼活呀。”
“下雨天,房子是不會倒塌。天晴了,吸足了水份的土磚,一蒸發,房子立馬就倒了。表妹,好活歹活,橫活豎活,總得賴著活。”青蒿老子說:“不能說沒屋住,你就不活了吧?”
“你看我的命苦不苦,年紀輕輕,丈夫得病,一命嗚呼,我守著活寡,還要把杜仲杜鵑拉扯大。”杜鵑母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杜仲溺死了;杜鵑那丫頭,拍拍屁股,就跑到江西井岡山去了,丟下我一個可憐兮兮的老太婆,造孽呀。”
“表妹,你幫我把背上的背簍解下來。”青蒿老子說:“你看到背簍裡的小可愛,我可以保證你,不僅不會尋死,還想多活四十年。”
“咦,不對頭呀?青蒿哥哥,你不是跟著剪秋和我家杜鵑,去了井岡山嗎?”杜鵑母親說:“你怎麼回來了?你有杜鵑的消息嗎。”
青蒿老子把背簍裡的小梔子抱出來,熟稔喂過水,換掉尿片,說:“表妹,這是你杜鵑的女兒,叫小梔子,你快抱過去!”
杜鵑母親接過小梔子,左看看,右看看,感覺小梔子,一點都不像杜鵑,便問道:“表哥,你是騙我的吧?”
“這個小梔子,千真萬確,確實是你女兒杜鵑的孩子。”青蒿老子說:“表妹,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敢騙你咯。”
杜鵑母親朝表哥青蒿,放出電母一樣一樣媚眼,發出一聲雷公一樣嬌音:“你說你沒騙過我?你憑良心說,當年,我在家裡苦苦盼望,盼望你來娶我。你來了嗎?”
青蒿老子故意支開話題,說:“表妹,你不想打聽,你的女婿是誰?”
“不是枳殼大爺的第二個兒子,瞿麥,還會有誰呀?”
“你錯了!你的女婿,叫京墨,一位大官呢。”青蒿老子一臉的不屑,說:“京墨說他是二十八個布爾什維克之一。”
“什麼布耳?布耳是個什麼官?”
“彆問了,表妹。”青蒿老子說:“你的房子倒了,沒地方去。我呢,離開家七年多了,不曉得家裡,發生了什麼變化。乾脆,跟我回棗子坪吧。”
“表哥,你聽說,你走後的第三年,你老婆得病死了。”
“唉!”青蒿老子歎息一聲:“我對不起我老婆。”
杜鵑母親用一床單被子,包著幾件衣服;青蒿老子依然背著背簍,背簍裡放著小梔子,走到天快斷黑的時候,到了西陽塅裡的黃慶門口。
我大爺爺枳殼,剛從茄子坳的南金塘蘇木家裡回來,看到青蒿老子,說:“哎呀呀,這不是青蒿嗎?你怎麼回來了。”
“我把杜鵑的女兒小梔子,送回來。”
“我家瞿麥呢?他結婚了沒有?”
“你家瞿麥,婚還沒有結,不過,他找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叫靈芝。”青蒿老子說:“靈芝也是一位紅軍戰士。”
“他們為什麼不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