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老子決明,當真勤快,天還毛毛亮,就到了二十裡外的神童灣街上。將軍廟的後邊,往花廟衝的方向,那裡有一塊無人管轄的平地,眾多的攤販,你搭一個雨棚,我建一個小房,在此擺攤子。
神童灣街上,充其量不過是一塊巴掌大的地方。我爺老子在這裡做了五六年的泥工,大部分都認識了,即使有個彆人,叫不出名字,至少可以點頭微笑。
北邊的攤位上,一個姓孔的大胖子,有點瞧不起我爺老子。我爺老子說:“孔胖子,你那個大黃牛頭,怎麼賣?”
天色太熱,孔胖子赤裸著上身,說:“你又不買,何必浪費口水?”
我爺老子轉身走到另一個賣牛肉的攤位上,和攤主商量著黃牛腦殼的價格。
孔胖子一看,急了,忙說:“決明,你過來!快過來!我們都是老賓老主,有事好商量。”
“你不是說,我買不起嗎?”
“決明,哥哥和你開玩笑,你還要當真嗎?”
“孔胖子,我曉得你,鬼矮老子一樣,儘是一肚子壞水。你說過公道價,那大黃牛頭,我買了!”
“三十塊錢一個,公道吧?”
“這個老板,隻賣二十四塊。”
孔胖子說:“哎喲!今天的開張生日,圖個開門紅,二十四塊就二十四塊咯!”
買了大黃牛頭,我爺老子又轉到一個外表斯文的豬肉佬攤前,問:“宋老板,你這個大豬腦殼,多少錢一個?”
宋老板說:“十二塊,這個價格,整個神童灣街上,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嗨!宋老板,你當真是哄死人不要償命,你以為我和尚師傅拜堂,外行?”
“決明,你當真要,十塊錢。”
“宋老板,八塊錢。”
“哎喲!我怕了你,決明,有你這麼砍價的嗎?”
“宋老板,你覺得合算,就賣;覺得不合算,我好走人。”
“好,我賠點老本,給你了。”
我爺老子曉得,賣牛頭的孔胖子,賣羊頭的蔣老板,娶的老婆,是賣豬頭的宋老板的大姐和三姐。
賣羊頭的蔣老板,見自己的姐夫孔胖子和賣豬肉的大舅哥宋老板,都做成了第一單生意,連忙過來問:“決明,你是買三牲祭品吧?我這裡有個山羊頭,便宜給你咯。”
“蔣老板,你這個山羊頭,怎麼是個禿頭?”
“決明,你不曉得,公的山羊,最喜歡角鬥,把毛發磨光了。”
“你這個山羊頭,太小了,還沒有五斤重呢,而且,沒留下一點肉,儘是幾根骨頭,我不要,我不要!”
“決明,你如果要,我隻收你兩塊錢!”
“好吧,兩塊就兩塊,權當我是個運輸大隊長,僅僅收了你一點搬運費。”蔣老板說:“決明,東邊的攤位上,那兩個賣狗肉的陳氏兄弟,你好歹照顧一下他們的生意咯。”
“我認識那兩個人,一個叫陳立福,一個叫陳果福,專門做下三濫的生意,偷人家的狗賣。”決明說:“我買的是三牲,是祭奠先人用的。我買狗腦殼乾什麼呢?蔣老板你曉得的,狗肉不上席呀!”
“決明,你裝著買狗肉的樣子,和陳立福和陳果福討價還價,帶動一下他們的生意。暗地下,我叫他們送你兩個狗腦殼。”
黃牛頭三十二斤,豬頭十八斤,羊頭八斤,兩個狗腦殼八斤,我爺老子還沒到九點鐘,便背回西陽塅裡。
衛茅的舅舅平頭哥,果然不用再請,帶著堂客和兩個孩子,便到了添章屋場。
平頭哥看到,衛茅專門請人用粗篾製作了四個箱子,箱子裡裝滿了用雞血淋過的紙錢;紙紮師傅製了一個花靈屋,花靈屋子的走廊上,放著一紅一綠兩個功曹。
平頭哥心裡歎道,不得不說,衛茅這小子,為了祭母,花了大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