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你有什麼懷疑對象?”
“前線所有的士兵,已進行了嚴格審查,當然,不排除審查不到位的地方。”我二伯父瞿麥說:“還沒有審查的單位,隻剩下軍區臨時野戰醫院。”
“營長,你給我安排一個護士的崗位,我先到臨時醫院,摸摸裡邊的底細。”
大青山的真定府,如今稱阜平縣,曆來是晉冀咽喉,畿西屏障。一條彎彎曲曲的大清河,攜帶著胭脂河、大沙河,任性誇張,帶著燕趙的霸氣,蜿蜒曲折,浩浩蕩蕩,流向遠方。
白雪丹初到古並州之地,心裡心出無限遐想,吟誦道:太行山係日東升,黃河歲月不知痕。山河輝映金光耀,光陰荏苒歲月真。
白雪丹甚至聯想到,唐代那個詩人李頎,不是生在幽並之荒垂,便是長在燕趙慷慨悲歌大地,不然的話,便寫不下“遼東山婦年十五年,慣談琵琶解歌舞”的悲壯詩篇。
一營長車前,將白雪丹帶到一棟一層的、石頭砌的老式房子裡,朝臨時醫院的院長白芷打招呼:“喂喂,白芷,新分配來一個護士,請你安排工作和住宿。”
白雪丹一看院長的樣子,比自己大不了一兩歲,便說:“院長,你休息一下,我來乾。”
白芷滿意地哼一聲:“野戰醫院裡,總有乾不完的活。新來的護士,你學過護理專業嗎?”
“沒有。”白雪丹說:“但我杜鵑姐姐的醫院裡乾過三個月護士,多多少少曉得一點護理知識。”
白芷毫不害羞,幫一位炸斷腿的八路軍戰士,換過尿壺。說:“醫院裡人手不夠,你機靈一點,莫學那個懶婆娘香薷,一旦有點空閒時間,就往山上跑。”
“咦,院長,不對呀。”白雪丹說:“大青山上,怪石嶙峋,道路崎嶇,有什麼好玩的?”
“有人看到,山上有幾隻野鴿子,香薷去逗野鴿子玩。”
臨時醫院的前樓,一字排開九間房;後麵是原來主人家的雜房,喂牛、喂羊、喂豬、喂雞鴨和堆放農具的用的,又矮又小。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擠在這五間小小的雜房內住宿。
雜房靠山的那邊,根本沒有砌牆,就是一整塊石壁,原主人用鐵鑿子人,一鑿一鑿地鑿出來的,常年四季,石壁上都掛著水滴。
床是上下兩層的高低床,兩個床之間的高度不超過三尺,必須低著頭,才能上床。
上床的石壁上水珠比較少,香薷睡上床,下邊的床則堆著七七八八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初來乍到,白雪丹不好意思去動香薷的物品。到吃晚飯的時候,香薷才回來。
白芷說:“嗨,香薷,這位是新來的護士白雪丹,你們認識一下。吃完晚飯後,你將下床的物品收拾一下,讓白雪丹睡下床。”
香薷機警地望了白雪丹一眼,才伸出冰涼的手,兩人象征性地握手之後,和白雪丹打招呼:“我先去收拾物品。”
等到白雪丹吃完,香薷已將下床上的生活物品,收拾乾淨。可能是香薷灑過香水,空氣中透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早蕨味。這種味道,就連在長沙長大的白雪丹,都從來沒有聞過。
香薷值夜班,提著一盞鏡燈,在九個病室晃來晃去。她極少說話,但也不至於影響其他人的休息。
白雪丹白天走了四十多裡路,渾身酸痛,但一躺到床上,卻是睡不著。
白芷到晚上十點鐘才回寢室,看白雪丹還沒睡,便問:“白雪丹,你怎麼還沒有睡覺?是不是想家人了?”
白雪丹說:“在延安的時候,我聽杜鵑姐姐和靈芝姐姐說,你們原來都是春元中學的學生。我真羨慕你們,比我早參加革命三個年頭。”
“哪有什麼好羨慕的?革命不分先後。”白芷說:“枳殼大爺爺送我們來延安時,我是滿腔熱血。現在才曉得,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那麼文質彬彬,更不是矯揉造作。我和長卿哥哥,原是非常恩愛的一對戀人。現在,他在哪裡,我不曉得呢。所以,戰爭總是讓愛情滾開。”
“不對,白芷姐姐,戰爭能讓愛情千錘百煉,最後能走到一起的,才是最忠誠、最可貴的堅守。”
“白雪丹,你有心愛的人嗎?”
“曾經有,現在沒有。”
沒多久,白芷便沒有再答話。白雪丹估計,白芷已經睡覺了。
香薷下班回寢室,白雪丹輕輕地說:“香薷,我幫你打了一桶熱水,當心,彆跌倒了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