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在側殿紫金地毯左右各排成一列,過了幾分鐘,一位與莉切絲年紀相仿的秀氣少女在蘇萊曼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側殿內。
她身上是一件織金羅對襟衫,下裝又是密密地繡著朵朵金蓮的緞麵紅色馬麵裙,特蕾莎一看就知她身上這仿帝國北部貴族形製的套裝是經過了細細裁剪、密縫才製成的,但她頭戴的金蓮冠又頗具北垣風格,使得其頭部的風格與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
這樣一位深愛著帝國服飾文化又集北垣上下財力於一身的人,自然就是北垣王達爾了。
達爾經過特蕾莎時,淡淡地掃了一眼特蕾莎與她身上的絳紫色絲綢長袍,似是覺得特蕾莎配不上從前隻有東凰王室才能用的絳紫色,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嗤笑。
待達爾不緊不慢地走上側殿主位,命令特蕾莎和莉切絲可以平身落座,特蕾莎才坐回座位上,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幾天前,帝國的宣鐘殿下給我寄了函,稱東凰的援兵會在十日內會抵達北垣,本王十分感激東凰終於願在危急關頭伸出援手。”
按理來說,東凰和北垣之間到底是沒什麼過節,在東凰派出支援後,她們現在好歹也算是合作的關係,甚至於未來或許還有共同攜手從帝國的控製中掙脫出來的可能性。
於情於理,達爾對初次見麵的東凰外交官都不該是這個態度。
莫非,北垣王並非是對東凰有意見,而是覺得明昭公主這張牌不夠大,認為東凰應該派出地位更高的人前來洽談?
特蕾莎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從前在東凰也不是沒麵對過沒有由來的惡意,所以便進一步試探達爾的態度。
“這是東凰早就該做的事,陛下。早在距今十五年以前,東凰和北垣的關係也曾是這般密切——彼時巴爾喀什對外的關口還未關閉,東凰可以順著帝國特批的商道,在未經帝國卡控的情況下與北垣直接進行貿易往來。”
“但據我所知,現在北垣外的經濟形勢較為動蕩,關口的卡控可以促使北垣減少對外貿易的依賴,北垣的國力在沒有戰爭的情況下也能做到自給自足。本王計劃在戰爭結束後進一步限製烏斯季卡的關口卡控,以此逐步擺脫帝國的控製。”
且不論帝國會不會同意北垣王這麼做,若真進一步限製北垣的外貿,原本貧富差距就大的北垣的經濟發展怕是會直接停滯,一旦帝國趁勢發起武裝侵略,北垣便會直接淪為帝國的囊中之物。
對於無論怎麼走都是死局的北垣王室來說,唯一能在困境中自救的方法怕是隻有和東凰聯手對抗帝國了。
特蕾莎在腦內模擬著棋局,推演到這裡,反而更不理解北垣王嗤笑的原因。
不過,至少目前特蕾莎也算是知道北垣王的策略,以及她並不算是個聰明人的事實了。
“這也不失為一種方法……隻不過北垣有能力正麵對抗帝國的精銳部隊嗎?貴國處於地勢高點,易守難攻,所以帝國才一直溫和相待,如果激怒了帝國,北垣人民的日子隻怕是更不好過了。”
“這一點是軍事大臣才需要操心的事情,如果沒有能力應對帝國的兵,那是他的失職——包括現在打的這場仗也是一樣,聯軍已經放任那些卑賤之人猖獗太久,隻不過是一群螻蟻而已,居然花了半年多都清不掉。”
特蕾莎瞟了一眼主位上達爾的輕蔑笑容,挑起了單邊眉,她展開手中折扇微微搖著,以掩飾自己的微妙表情。
這一反應讓達爾對特蕾莎不滿的情緒更上一層樓,引得達爾忍不住找茬,發出尖利的問話:“說起來,明昭公主,本王有一事感到有些奇怪:你有什麼必要親自到北垣一趟嗎?”
“這個嘛……一是因為我現下分管東凰的外交事務,認為這場聯合作戰有利於讓北垣和東凰的外交關係回暖,所以便想過來問候一番。
二是因為我承蒙帝國的宣鐘皇女和東凰首相的委托,特地前來了解北垣當前戰局,評估東凰需要出多少支援才能引導聯軍走向勝利。請問,這有什麼不妥嗎?”
是了,就是這個態度讓人惡心——明明隻是一介血統駁雜之輩,卻試圖逼著自己接受一個因為引入太多蠻夷導致舉國上下都被異族血統汙染的國度。
這種身份低賤的人就適合與碌碌無為的臭蟲打交道,畢竟臟東西總是臭味相投的。這等汙濁之物,原該與穢土同朽,又怎配談什麼家國天下?
達爾一瞬間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在這裡和混血人浪費時間,她的時間應該要最大限度地留給尊貴的庫爾曼汗大人,不該被瑣事牽絆。
“沒有,這當然沒什麼不妥。”達爾心情莫名愉悅起來,她的坐姿也因此變得不再板正,“既然你覺得這有用,那本王便特許你與我國的軍事大臣進一步洽談吧。本王還有事,就不留你了。”
說罷,達爾便在特蕾莎和莉切絲的矚目下站起來,徑直在蘇萊曼和一眾宮女的服侍下離開了側殿。
特蕾莎意外地沒聽到莉切絲在身後抱怨,她在達爾等人走遠後才回頭,發現莉切絲氣鼓鼓地抱胸哼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忍住了,這很好。”
特蕾莎說到這裡,到底還是沒忍住捂嘴笑起來,原本心中因麵見達爾所產生的那點不快也煙消雲散。
她在蘇萊曼指給她引路的宮女走到她身邊時站起來,邊朝外走,邊用紮斯提亞斯語發出一句唏噓:“我差點忘了,信息越閉塞,人的思想就越僵化,對所謂‘血統’的純淨程度要求也就越高。”
“你忘了嗎?紮斯提亞斯的守舊派貴族有很多都這麼想,所以他們雖然表麵上投靠了父……托比沙國王,但實際上他們根本看不上我們兩個。”
“噢,原來你是知道的啊。”
對於特蕾莎的揶揄,莉切絲沒有激烈反駁,隻是皺了皺眉:“我也是近半年來偶爾自我複盤時才察覺的。不是有句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當我從那個位置抽離出來,我才發現早在父王駕崩之前,貴族們就已暴露一些破綻,隻是當時的我沒能及時發現罷了。”
“但我覺得這不是壞事,不是嗎?”特蕾莎說到這裡,微微抬頭仰望新阿貝德城上空結界營造的虛假藍天,“莉切絲,在輸給羅希亞之前,你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你眼中的‘低賤之人’為伍嗎?”
“那倒是從未有過……”
下意識回答過後,莉切絲這才猛然察覺特蕾莎的言下之意——此時的達爾正如彼時的莉切絲自己。
她還沒嘗過從雲端墜落到地麵的滋味,所以即使知道底層過得有多苦,她也選擇視而不見,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認為自己和那些奴隸不是一類人。
喜歡與魔劍的圓舞曲請大家收藏:()與魔劍的圓舞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