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寧回到白鷺湖的路上，從江亂觀口裡又知道了倪南鐘跟劉園的一些事。論起來，倪南鐘兩公婆是頭腦聰明的人，在農村人眼中是有些能力的，都有自己的事業，賺的錢也超越大多數農村人，是被很多人羨慕的對象。可是內裡也有不和諧的一麵，婚姻關係比一般人還差，真的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從常寧一回來，我就去了趟譚家水庫，譚文生打電話說水庫的塘糊眼的位置高低他作不了主要跟我商量下。江玌觀也是村乾部，那就把他也帶過去，一起商量下更好，江玌觀年紀也大，考慮事情比我們周到些。
事實證明，把江玌觀帶過來還真做對了。譚文生與兩個老農正站在水庫上指指點點，瞧那樣子，多半是在說塘糊眼的事。塘糊眼是白鷺湖人的叫法，書麵語應該叫塘底漏眼。因為是直通到水庫底的，一放水，可以把水庫漏乾，方便灌溉或乾水庫，害處就是浪費水源，而且對養魚的不友好。譚文生喊我過來商量，也正是拿不準方案。本來施工圖紙上有說明的，但陸總工也說了，漏眼位置可以按實際情況調高或降低，充分發揮水庫的功能。
我和江玌觀走下車，徑直向他們走去。譚文生掏出了煙，我也掏出了煙，互相給對方的人發煙。那兩老農先開口了：“江主任，你還年輕，有些事隻有我們上了年紀的才懂，塘糊眼千萬不能太低，莫遵圖紙上標的，要不碰到冇負責心的，再大的水庫一回兩回就漏乾了，寫到田裡土裡要水，卻冇得水放了！”
我點點頭：“你老嘎哇得有理！圖紙可以先不管，哪樣合理就哪樣弄。”
其中一個老人家性急，竟然繞到水庫下已澆了混凝土的墈上，在設水庫閘的閘口位置站定，用手指著離水庫底起碼兩米多深的地方說：“最少要咯高的位置，那樣無論天乾還是水浸，水庫總可以存一半的水！”
譚文生急了：“也不要留咯高的位置，那遇到天乾會乾著急，看到水庫有水都放不出！”
“就是要放不出，懶人把閘一打開不會來關，再多的水都會漏完。水庫有水還可以想辦法，冇水冇辦法想！”岸上的老人家讚同水庫下的老人的說法。
江玌觀一直不言語，聽他們說，但我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隻是還不急於表態。
譚文生說：“現在青壯勞力都外頭打工了，作田作土的都是老人家，要是田裡要水卻放不出？抬柴油機下潛水泵也奈不何，那水庫又有嗎個意義？”
我不得不說，老人家跟譚文生都講得有理，還真不好站哪個一邊。而且可以想象，持他們同樣想法的在後麵還有很多人，支持任何一方都可能招罵。於是，我把目光投向江玌觀，希望他能給出自己的意見，並是能讓人信服的意見。
江玌觀會意，先發了一輪煙，然後說：“塘糊眼安低安高都有理由，但總不得都聽，那樣做不到，而聽任何一方，另一方都會不滿意，確實是甲難文章。不過……”
江玌觀一說完“不過”，便停了下來，他要調人胃口。
“不過做嘛個？江會計你儘哇一半存一半！”一個老人先沉不住氣了。
江玌觀笑了：“我先問一甲問題，你譚家灣裡還有好多人作田？或者作了好多田？”
那兩個老人家跟譚文生都是譚家灣的，一聽江玌觀問作田的事，便仰頭望天，再張手佬算。
譚文生說：“不消算人腦殼，冇一半人在屋裡作田，麵積也冇得一半！”
兩個老人家也承受這個事實：“譚文生哇得冇錯，確實冇好多人作田，依我看，作田的人會越來越少，等我們六七十歲的人走了，田會冇人作！”
江玌觀邊聽邊點頭：“甲甲灣裡情況都差不多，有一半人作田都算多的了，我三星塘冇得三分之一的人作田，好多荒了。其實現在作咯點田，根本不缺水，除非遇到天乾年成。不比原來，塘裡冇水就作田不成，江家灣年年還組織人上灌區守水，現在哪還有灣守水的？水需求少了多半，隻要塘不漏，加上天落的雨，足夠作一季禾的用水了，禾乾不死的！”
江玒觀說的是實情，記得一到搞雙搶用水高峰，如果碰上天乾，我江家灣幾乎年年要組織幾百人上渠道守水，一直守到大壩為止，算起來彎彎拱拱有三四十裡路程，百把甲閘門，一個閘日夜輪流得安排兩個人，大閘得安排三四個，目的是怕打架子。守閘經常跟沿灣放水的發生矛盾，不多派兩個人守鎮不住對方。現在已好幾年冇去守水了，說明作田的人確實少了蠻多，或者說農民已不指望賣穀維持生計了，不怕辛苦，不如去打工，收入比種田土強多了。
當然，農民對田土的依賴性少了，並不代表修整山塘水庫沒了意義，國家能批項目，說明國家重視，知道未雨綢繆的重要性，起碼對還在作田的人講，還是有很大作用的。
江玌觀的意見引發了大家的深思，開始琢磨他的用意，塘糊眼高低已變得無關緊要，高有高的好處，低也有低的好處，沒必要爭執到互不相讓。水庫閘門不可能安很低，水閘最多能放出三分之二的水，剩下後隻靠塘糊眼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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