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們應該使用對校法。”
周碩說著,在黑板的左側寫下“對校”兩個字。
“所謂對校法,就是把每個版本的異同之處一一陳列出來,甲本作‘命’,乙本作‘令’,丙本殘缺,這是第一步。”
周碩頓了頓,見學生們都在認真記錄,等他們記錄完畢,都抬起頭來,才繼續說道:“其次,我們應該使用本校法。”
周碩又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本校”兩個字,繼續說道:“這時候,我們就要查詢《古文尚書》裡麵的其他篇目,看看有沒有其他地方,出現同樣的詞句。”
“經過一番辛苦查詢,我們得知,‘文命’一詞在《禹貢》《益稷》等篇目中多次出現,而‘文令’一詞則從未在其他篇目出現過。”
“由此便可以推斷,‘文命’是原文的概率,要比‘文令’的概率大得多。這就是內證,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本校’。”
坐在第一排的張老教授微微頷首,眼中露出讚許之色。
而台下的學生們,則都是一片恍然大悟的神色。
“當然,孤證不立。我們不能僅僅憑借這一個證據,就武斷的判定‘文命’是原文。”
周碩笑了一下,繼續道:“接下來,我們就應該使用他校法。”
周碩轉身又在“本校”下麵,寫下“他校”兩個字。
“現在,我們就要查其他的書。看看其他作品裡,有沒有相關的記載,或者是對此文的引用。”
“通過一番艱辛的查找,我們在《史記·夏本紀》裡麵,引用了這篇文章,引用的版本為‘文命’,《漢書·地理誌》裡麵,對此文的引用,也與此相同。”
“這就是旁證,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他校’。”
這時候,一位同學舉手提問:“周教授,若是《墨子》《荀子》等先秦諸子中也有引文,我們又當如何辨彆取舍?“
“這位同學問得好。“周碩含笑點頭,眼中滿是讚許,“如果我們在其他作品當中看到不同的引文,就應該視其時代早晚,擇善而從。假如是先秦兩漢的書籍,其價值絕不亞於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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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在黑板左側寫下“理校”這兩個字。
周碩總結道:“到了這一步,對校、本校、他校都指向指向‘文命’。假如不那麼嚴謹,我們實際上已經可以下結論:‘文命’就是原文。”
“但是,做學術,絕對是不可以將就的,我們一定要嚴謹嚴謹再嚴謹。”
周碩一連說了三個“嚴謹”,“這時候,我們就需要采用‘理校法’,來做最後的判斷。”
“而這,也是最考驗我們平時的積累和學識的一步。”
周碩轉身麵向黑板,又在寫下兩個十分相似的古篆字,正是‘命’‘令’二字。
周碩繼續說道:“‘命’和‘令’這兩個字,篆書的字形十分相近,所以在抄寫、摘錄、傳播的過程中,極容易發生訛誤。”
“但我們可以通過文意和語境來判斷。”
“‘文命’在這裡指的是大禹的名字,這在《史記·夏本紀》中有明確記載:‘夏禹,名曰文命’。而‘文令’一詞,在先秦文獻中既非常見詞彙,放在此處也語義不通。”
他停頓片刻,讓學生們消化這個信息,繼而說道:“再者,從文字演變的角度看,‘命’與‘令’在甲骨文、金文中本為同字,後來逐漸分化。這兩個字形近義通,古籍中互訛的例子甚多。但在此處語境中,顯然‘文命’更為妥帖。”
這時,坐在第一排的張老教授微微頷首,輕聲對身旁的李所長道:“”此說甚是。二字形近易訛,然義有專屬。周教授此解,可謂切中肯綮。”
周碩似乎聽到了老教授的讚許,朝那個方向微微一笑,繼續講解:“因此,通過理校法的分析,我們可以確信,此處當以‘文命’為原文。這個過程,看似繁瑣,實則每一步都不可或缺。對校讓我們知異同,本校讓我們明體例,他校讓我們廣參證,而理校則讓我們最終定是非。”
他放下粉筆,環視教室:“校勘之學,既是科學,也是藝術。既要嚴謹求證,也需靈心妙悟。希望通過對這個例子的剖析,能讓大家對校勘四法有更深入的理解。”
教室裡安靜片刻,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幾位老教授相視而笑,眼中滿是讚賞。
張老更是輕聲感歎:“後生可畏啊!這套方法既係統又實用,真是古籍整理的一大福音。”
曹樂坐在後排,看著講台上從容自若的周碩,忽然覺得那些曾經讓他頭疼的古文字變得生動起來。
他悄悄在筆記本上記下一行字:“校勘四法:對校明異同,本校辨體例,他校廣參證,理校定是非。”
……
周碩又舉了幾個《古文尚書》中的例子,將校勘四法運用得淋漓儘致。
他講到《湯誓》中“非台小子敢行稱亂”一句,有的版本將“台”字誤作“嗣”,便引導學生們運用四法辨析:“對校列出異文,本校查《尚書》中‘台’作‘我’解的用例,他校引《爾雅·釋詁》中‘台,我也’為證,最後以理校斷定‘嗣’乃形近而訛。”
講到《盤庚》篇“若火之燎於原”時,周碩更是妙語連珠:“有的版本將‘燎’作‘僚’,這就好比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寫成‘星星之火可以僚原’,豈不是讓人莫名其妙?”
這生動的比喻引得滿堂歡笑,連幾位老教授都忍俊不禁。
每一個案例,周碩都循序漸進地演示四法的運用,時而引經據典,時而妙喻取譬,將原本枯燥的校勘工作講得生動有趣。
學生們更是聽得入神,連筆記都忘了記,直到周碩提醒“此處當記”,才慌忙提筆。
幾位老教授不時交換讚許的目光。
張老低聲對李所長道:“周教授此法,真可謂金針度人。將校勘之學說得如此明白曉暢,實在難得。”
李所長點頭稱是:“更難得的是,他不僅講方法,更講治學態度。你看他強調‘孤證不立’,強調‘嚴謹嚴謹再嚴謹’,這是在傳授方法的同時,更在培養學生們的學術品格啊!”
課程接近尾聲時,周碩總結道:“校勘猶如破案,要重物證,也要重推理。對校、本校、他校好比搜集證據,理校則是綜合研判。四法並用,才能還原文本來麵目。”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深沉:“我們做校勘,不是為了顯擺學問,而是為了對古人負責,對曆史負責。每一處校改,都要經得起推敲,對得起良心。”
這番話說完,教室裡靜默片刻,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掌聲既為周碩的精妙講解,更為他那份嚴謹求實的學術精神。
下課鈴響,眾人猶覺意猶未儘。
周碩布置了一份簡單的課後作業之後,這才宣布下課。
下課鈴聲響過許久,教室裡的熱烈氣氛卻仍未散去。
學生們一邊收拾紙筆,一邊三三兩兩地結伴走出教室,路上依舊忍不住討論著剛剛課堂上的精彩內容。
幾位老教授早已按捺不住,紛紛起身走向講台。
張老教授走在最前頭,還未到講台前便撫掌讚歎:“妙哉!周教授今日這堂課,真可謂金聲玉振,令人茅塞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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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所長緊接著說道:“何止是茅塞頓開,簡直是振聾發聵!這套校勘四法,環環相扣,層層遞進,實在精妙絕倫!”
那位銀發女教授笑吟吟地補充:“最難得的是周教授將如此精深的學問講得這般明白曉暢。方才聽你剖析‘命’‘、令’二字之辨,引證之博,推理之密,實在令人歎服!”
周碩連忙謙遜地回禮:“諸位先生過譽了。學生不過是把平日研習所得略作整理,還要請各位師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當,”張老教授朗聲笑道,“該是我們受益才是。你這四法,看似簡單,實則蘊含大智慧。對校以明異同,本校以辨體例,他校以廣參證,理校以定是非。四法相濟,可謂儘校勘之妙!”
李所長頷首稱是:“正是如此。以往校勘多是各憑經驗,如今周教授總結出這套係統方法,實乃嘉惠學林之盛事。此法不僅可用於古籍整理,對經學、史學乃至諸子研究,都有莫大助益。”
“說得是,”另一位教授接口道,“特彆是理校一法,最見功力。既要通曉文字音韻,又要明辨典章製度,更需融會古今,這等學識修養,實在難得。”
幾位老先生你一言我一語,言辭間滿是激賞。
周碩始終保持著謙遜的態度,認真傾聽每一位教授的點評,不時微微欠身致意。
張老教授忽然感歎道:“今日聽周教授講課,不禁想起先師當年教誨:學問之道,貴在融會貫通。觀周教授今日所講,既重考據,又不拘泥;既講方法,更重義理。這般治學態度,實乃我輩楷模。”
“張老說得極是,”銀發女教授含笑附和,“更難得的是周教授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造詣。講學時引經據典如數家珍,剖析疑難如庖丁解牛,這等功力,實在令人驚歎。”
幾位教授又討論了些學術問題,對校勘四法的應用各抒己見。
周碩時而傾聽,時而簡要回應,言談間既顯學識,又不失謙恭。
最後,張老教授握著周碩的手,誠摯說道:“周教授今日所授,令老夫受益匪淺。盼能常來交流,共研學問。”
其他教授也紛紛附和,相約日後繼續探討。周碩一一應下,恭敬地將幾位老先生送出教室。
這時,教室裡的學生大多已經離去,隻剩下幾個還在整理筆記的。
曹樂故意放慢動作,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豎起耳朵聽著講台旁的對話。
曹樂站在不遠處,將這番對話儘收耳中。
見幾位學界泰鬥對周碩如此推崇,他心中最後那點不甘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待教授們離去,周碩方才返回講台收拾教案。
他的神情依舊平靜,但眉宇間露出一種彆樣的成就感。
今天講得這些內容,除了校勘四法是陳垣先生原創之外,其他內容,都是他在寫《古文尚書疏證》時,總結所得。
能得到這麼多學術界大佬的認可,這可比賺幾個小目標令他高興得多!
曹樂見狀,終於鼓起勇氣上前:“周教授,今天的課真是太精彩了!“
周碩雖然不認識曹樂,但他猜出這大概是一位來旁聽的研究生,因為第一節課他沒有看到這個學生。
周碩溫和一笑:“謝謝。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沒、沒有,”曹樂連忙擺手,“就是覺得……覺得您講得真好。”
說完這話,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快步離開了教室。
周碩望著曹樂遠去的背影,輕輕搖頭笑了笑,繼續收拾講台上的物品。
窗外,秋日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灑在空蕩的教室裡,為這個充滿學術氣息的早晨增添了幾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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