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台重新開台那天,來了個特殊的觀眾。
女人穿著素雅的旗袍,手裡捧著個褪色的木盒,站在台下最角落的位置。當《霸王彆姬》的鑼鼓聲響起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木盒表麵的雕花,那是朵半開的梅花,和蘇豔秋戲服上的紋樣一模一樣。
她叫沈清辭,是從新加坡回來的。木盒裡裝著的,是她外婆留下的一箱舊物,其中最顯眼的是疊成方塊的水紅色戲服,還有半張泛黃的戲票——民國二十六年,鳳鳴台,《霸王彆姬》,三樓包廂。
“外婆說,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蘇先生唱戲。”演出結束後,沈清辭找到周老先生,聲音帶著異鄉的口音,“她說蘇先生墜台那天,她就在包廂裡,親眼看見有人在後台的橫梁上動了手腳。”
周老先生的眼睛猛地亮了:“你外婆認識蘇豔秋?”
“何止認識,”沈清辭打開木盒,拿出張合影,“這是外婆和蘇先生的合照,1935年拍的。外婆叫沈玉茹,當年也是坤伶,和蘇豔秋師從同門,後來因為戰亂去了南洋。”
照片上,兩個穿著戲服的年輕女子並肩而立,左邊的沈玉茹扮的是穆桂英,右邊的蘇豔秋仍是虞姬裝扮,兩人手挽著手,笑容明媚。照片背麵有行小字:“豔秋吾妹,願你此生台上風光,台下平安。”
“外婆說,蘇先生不是死於意外,也不是因為軍閥,”沈清辭的聲音低沉下來,“是因為一盒臉譜。”
她從木盒裡拿出個巴掌大的錦盒,裡麵裝著三枚精致的臉譜,分彆是項羽、虞姬和韓信。臉譜用極薄的瓷片燒製,眉眼間的釉色細膩得像真的畫上去的。
“這是當年禦窯廠的貢品,蘇先生的父親曾是禦窯畫師,臨終前給她留了這盒臉譜,說裡麵藏著禦窯的秘方。”沈清辭指著虞姬臉譜額間的紅點,“秘方就刻在這紅點裡,用特殊的藥水才能顯形。有個做瓷器生意的老板覬覦秘方,多次威脅蘇先生,她都沒肯交出來。”
墜台那天,沈玉茹在包廂裡看得真切——後台橫梁上有個黑影閃過,緊接著就是蘇豔秋的驚呼和墜落。她想衝下去,卻被包廂外的人攔住,等她掙脫時,蘇豔秋已經沒了氣息,那盒臉譜也不見了蹤影。
“外婆找了一輩子,”沈清辭撫摸著瓷質的臉譜,“她說蘇先生那麼驕傲的人,死也不會讓秘方落在壞人手裡,臉譜一定藏在鳳鳴台的某個地方。”
周老先生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從檔案櫃裡翻出本賬冊:“你看這個!”
那是鳳鳴台的維修賬冊,民國二十六年的記錄裡寫著:“前台左側立柱,修補裂縫,耗費瓷片三斤。”
“瓷片?”沈清辭的心跳漏了一拍。
當天下午,老王頭帶著工具來到前台左側立柱。柱子上確實有塊修補過的痕跡,顏色比其他地方略深。他小心翼翼地鑿開外層的木料,裡麵果然嵌著些碎裂的瓷片,拚湊起來,正是那盒臉譜的殘片。
虞姬臉譜的紅點還在,沈清辭用外婆留下的藥水輕輕塗抹,紅點裡果然顯出幾行細密的小字,是關於釉料配比的秘方。
“她真的藏在了這裡。”沈清辭的眼眶紅了。蘇豔秋墜台前,一定是趁著後台混亂,把臉譜敲碎嵌進了立柱,用生命護住了父親的心血。
夕陽透過戲台的雕花窗欞照進來,落在散落的瓷片上,泛著溫潤的光。沈清辭仿佛看到,一個穿著水紅色戲服的女子站在立柱旁,手裡捧著碎裂的臉譜,對著她輕輕點頭,笑容裡帶著釋然。
她把秘方捐贈給了景德鎮的陶瓷研究所,隻留下那枚虞姬臉譜的殘片,嵌回了立柱原來的位置,外麵用透明的樹脂封存。周老先生說,這是鳳鳴台最珍貴的展品,比任何金牌都有分量。
沈清辭離開落霞鎮前,獨自在鳳鳴台待了一夜。月光灑滿戲台,她仿佛聽見蘇豔秋在唱《霸王彆姬》的尾聲,唱腔裡再沒有了哀怨,隻有釋然。後台的化妝鏡裡,映出兩個女子的身影,一個穿著水紅色戲服,一個穿著素雅旗袍,正對著鏡子整理鬢發,像多年未見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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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人在鳳鳴台的角落發現了本舊日記,紙頁已經脆得一碰就碎。日記是沈玉茹寫的,最後一頁說,當年那個瓷器老板後來因為造假被查封,病死在牢裡,也算是惡有惡報。
“蘇先生,你看,世道終究是清明的。”沈清辭對著空蕩的戲台輕聲說。
離開那天,沈清辭把外婆的那箱舊物留在了鳳鳴台的紀念館。水紅色的戲服被精心修複,掛在蘇豔秋的戲服旁邊,兩件衣服的梅花紋樣遙遙相對,像是跨越時空的呼應。
林晚秋再次來到落霞鎮時,鳳鳴台已經成了非遺傳承基地。孩子們在這裡學唱昆曲,老師傅們在後台教年輕人畫臉譜,沈清辭捐贈的秘方被用來複原傳統釉色,燒製出的虞姬臉譜成了鳳鳴台的標誌。
她站在前台,看著演員們排練《霸王彆姬》,水紅色的戲服在燈光下流轉,唱腔清亮婉轉。忽然,一陣風吹過,前台左側的立柱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是有人在輕聲應和。
周老先生說,沈清辭每年都會回來一次,帶著新加坡的戲迷來看演出。老王頭的徒弟小李,現在也能哼幾句《哪吒鬨海》的調子,說總覺得後台有個小影子在跟著學。
林晚秋在紀念館裡看到了那半張戲票,旁邊放著沈玉茹和蘇豔秋的合影。照片裡的兩個女子笑靨如花,仿佛下一秒就會走出來,在鳳鳴台的月光下,再唱一段《霸王彆姬》。
古戲台的詭異傳說,漸漸變成了溫暖的故事。人們說起鳳鳴台,不再是“鬨鬼的紅戲服”,而是“藏著秘方的虞姬”、“吹笛子的小哪吒”,還有“找了一輩子臉譜的沈先生”。
梅雨季再來時,鳳鳴台裡偶爾還會有咿咿呀呀的唱腔,或是清亮的笛音,但遊客們不再害怕,反而覺得親切。他們說,那是蘇豔秋在聽新排的戲,是阿明在教孩子們吹笛,是那些沒能說再見的人,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守著這座戲台。
戲台的匾額在雨水中愈發鮮亮,“鳳鳴台”三個字金光閃閃。有人說,在起霧的清晨,能看到台上站著好多影子,穿著各式各樣的戲服,有虞姬的水紅,有哪吒的火紅,還有穆桂英的亮銀,他們笑著,唱著,像是在赴一場遲到了太久的團圓宴。
而那些曾經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終究都化作了戲台深處的回響,提醒著每一個來這裡的人:有些約定,跨越生死也不會褪色;有些堅守,埋進土裡也會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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