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股熟悉的鐵鏽味。沈硯握緊胸前的玉佩,指尖冰涼——他突然明白,有些循環,或許永遠都沒有儘頭。而那枚印章,隻是換了種方式,繼續等待著。
餘燼
沈硯盯著木匣裡的半枚印章碎片,指尖的涼意順著血脈爬向心臟。玉佩在領口發燙,像是在發出警告,可他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碎片邊緣,就被紮出個血珠,滴在玉質上,瞬間被吸了進去。
碎片裡那個模糊的輪廓猛地清晰了些——果然是他自己的臉,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青澀,正隔著半透明的玉質,茫然地望著他。
“還沒結束……”沈硯喃喃自語,把木匣鎖進檔案室的鐵櫃。他以為玉佩能鎮住邪祟,卻忘了邪祟最擅長的就是寄生——印章雖碎,可那些被吞噬的魂魄早已與玉質融為一體,就像燒不儘的餘燼,隻需要一點火星就能複燃。
接下來的日子,他成了研究所裡最謹慎的人。每天下班前都會檢查鐵櫃的鎖,夜裡總在枕邊放著桃木劍,連洗澡都要把玉佩攥在手裡。可怪事還是防不勝防。
他發現自己的筆記裡,總會莫名其妙多出些扭曲的“鎮”字,筆跡和他如出一轍;辦公室的古籍拓片上,那些先秦的銘文會在深夜變成人臉,對著月光無聲地哭嚎;最嚇人的是,他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影子時,影子的手裡總握著半枚印章,而他本人明明空著手。
這天深夜,他被一陣細碎的摩擦聲吵醒。睜眼一看,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銀帶,而銀帶裡,正有個小小的黑影在蠕動——是那半枚印章碎片,不知何時從鐵櫃裡鑽了出來,正一點點往床邊爬。
沈硯抄起桃木劍砍過去,碎片卻像活物般猛地一縮,鑽進了床底。他趴在地上往床底看,漆黑的縫隙裡,無數雙眼睛正幽幽地盯著他,都是印章裡那些熟悉的麵孔,老周、林墨、蘇晴……還有張教授,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一起走”。
他不敢再睡,抱著桃木劍坐到天亮。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時,床底的眼睛消失了,隻有那半枚碎片躺在地板中央,玉質裡的人臉輪廓又清晰了些,嘴角甚至勾起了抹詭異的笑。
沈硯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翻遍研究所的古籍,終於在一本清代的《驅邪秘錄》裡找到記載:“碎玉不化,需以純陽之火煆燒,輔以至親血脈,方可斷其輪回。”
純陽之火指的是正午的烈日,而至親血脈……他的父母早逝,唯一的親人是鄉下的表姑。
三天後的正午,他帶著碎片和玉佩回到鄉下。表姑家的院子裡有口老井,井台上擺著個鏽跡斑斑的鐵釜。沈硯把碎片放進鐵釜,又割破指尖,將血滴在上麵,然後把鐵釜放在日頭最烈的地方。
陽光透過玉佩照在碎片上,折射出刺目的金光。碎片開始冒煙,發出“滋滋”的聲響,玉質裡的人臉瘋狂扭動,像是在承受烈火焚燒。表姑站在門口看著,突然說:“這玉看著眼熟,像三十年前你表姑父丟的那塊。”
沈硯心裡一咯噔:“表姑父?”
“是啊,”表姑歎了口氣,“他年輕時在潘家園買了枚印章,後來就瘋了,總說有人在耳朵裡說話,最後掉進井裡淹死了,手裡還攥著半塊碎玉……”
沈硯猛地看向那口老井,井壁上長滿青苔,水麵泛著墨綠色的光,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底下蟄伏。他再看鐵釜裡的碎片,玉質已經開始融化,變成一灘暗紅色的液體,而液體裡,一個新的輪廓正在慢慢成形——是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正朝著井的方向伸出手。
“不好!”沈硯抓起鐵釜就往井邊跑,想把液體倒進井裡。可剛跑到井台,那灘液體突然炸開,濺了他一臉,玉佩在領口發出刺耳的嗡鳴,隨即“啪”地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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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向手心,那道被碎片紮破的傷口正在擴大,暗紅色的紋路順著手臂往上爬,像無數條小蛇鑽進皮膚。碎片的餘燼落在井台上,慢慢聚成半枚印章的形狀,印麵朝上,“鎮”字的筆畫裡,表姑父的臉正對著他笑。
當晚,表姑發現沈硯不見了。院子裡的鐵釜翻倒在地,井台上有串濕漉漉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井裡。她趴在井邊往下看,漆黑的水麵上漂浮著半塊碎裂的玉佩,而井水深處,隱約有個戴眼鏡的人影在緩緩下沉,手心亮著個鮮紅的“鎮”字。
半年後,潘家園舊貨市場。
一個穿中山裝的年輕人蹲在角落裡,麵前擺著個紅木盒子,裡麵躺著半枚印章碎片,玉質裡,沈硯的臉正和其他麵孔擠在一起,往深處沉去。
有個背著畫板的姑娘走過來,拿起碎片看了看,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年輕人抬起頭,露出溫和的笑,掌心的紅印在陽光下若隱若現:“是個老物件,能鎮宅。”
姑娘猶豫了一下,掏錢買了下來,揣進畫夾。年輕人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收起攤子,轉身時,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佝僂著背,像個飽經滄桑的老頭。
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吹過他空蕩蕩的指尖,也吹過畫夾裡那半枚碎片。碎片輕輕顫動,像是在發出邀請,而那永無止境的循環,又將在新的掌心,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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