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迦也風塵仆仆的回來,身上沾染著濃厚的煙火氣。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橋頭那家老字號鋪子前,慵懶的排著不長不短的隊。
橘紅色的燈籠在夜風裡搖晃,把在排隊的人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梵迦也一身黑色衣裝,立在隊伍中間。
他身量太高,氣質太冷,與那煙火氣十足的小攤格格不入,引得前麵的人頻頻側目。
可能也會有人被他周身那股拒人千裡的寒意,逼得不敢多看。
賣冰的老婆婆會像平時那樣,顫顫巍巍的將做好的橘子冰,遞到他的手中。
也可能還會像平時對待我那般,笑嗬嗬的提醒他,千萬彆貪涼。
他會在燈火闌珊的天梯巷,掠過一道沉鬱的影。
也許他的心裡會提前感知到隱隱不安,可加快腳步趕回來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我那充滿期待的笑臉。
而是地上一片刺目的狼藉。
那隻他親手挑選的溫潤細膩的白瓷燉盅,此刻已經粉身碎骨。
大大小小形狀不規則的鋒利瓷片,散落在冰冷的青灰色古磚上,反射著走廊中幽暗的光,像一地冰冷嘲諷的眼睛。
琥珀色的湯汁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點點濕漉漉的痕跡,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兩條孤零零的蟲草和枸杞,可憐巴巴地黏在磚縫邊緣。
顏色暗沉,像被凝固的血點。
空氣中,湯中的暖香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麵對我生冷的質問,他握著橘子冰盒的手指驟然收緊,冰涼的紙盒幾乎要被他捏變形。
他僵硬地抬起頭,目光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向我投來。
我靜靜地站在那片狼藉不遠處的陰影裡,後腰抵在窗台的邊緣,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
身上那件單薄的棉麻中衣,後背濕透又乾涸的地方,皺巴巴地貼著身體。
整個空間靜得可怕,窗外街上的喧囂仿佛被徹底隔絕,這裡成了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凶宅。
梵迦也喉結不可察覺地滾動了一下,裝作無事一般抬抬手,“先過來吃冰,一會兒…”
他往前邁了一步,鞋底踩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清晰的輕響,在這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會什麼?一會再告訴我,為什麼往我的湯裡下藥?”
我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像是從冰窖深處撈出來的,淬著疏離和失望,也打斷了他的動作和未儘的話語。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又硬又脆。
“符三,那不是藥,我要是有意瞞著你,我完全可以用你無法知道的方式。”
他試圖解釋。
我冷笑著點點頭,“也就說…你承認了?
我還怕是自己冤枉了你,能不能是青姨在背後動了手腳…?
這麼看來,還真是你?
你說得對,那不是藥,但它有什麼功效,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嗎?”
我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三叔,是我不配嗎?”
‘是我不配嗎’
這五個字,如同五根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的刺痛了他的眼眸。
他握著冰盒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哢’一聲輕響。
冰盒堅硬的棱角深深硌進掌心,刺骨的寒意順著皮肉直抵心尖。
他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玄色的身影顯得異常僵硬。
“符三…”
他又喚了一聲,聲音比剛才更低啞,帶著一種無奈,試圖打破這層堅冰。
他再次向前,這一次,目標明確地朝著我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