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城的冬天,來得又急又猛。
秋天帶來的那股子沉甸甸的蕭瑟感,還沒等沁進骨縫裡,就被一場不期而至的寒流,徹底吹散了。
空氣裡那股子濕冷,像是能鑽入骨髓。
我窩在歸藏樓小院二樓的露天陽台上,裹著厚厚的羊絨毯子,看著頭頂灰蒙蒙的天。
手裡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指尖凍得有些發麻。
從我們回來以後,梵迦也最近好像很忙。
加上玄武城深處各家玄門傳出的緊張氣息,總感覺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就在這思緒漫無邊際飄蕩的時候,樓下院門傳來了輕叩聲。
很輕,三下,帶著一種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試探。
王徽音身影快速移動,跑過去拉開了厚重的木門。
霽月站在門外。
我扶著露台的欄杆,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怔怔地看著樓下那個身影。
這是從我媽的葬禮後,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
上次在西南,她並沒有看到我,但我們一直密切聯係著。
看她的樣子,西南蠱族的旋渦,顯然比她輕描淡寫的傳信,要凶險百倍。
她瘦了些,下巴更尖了,眼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那是殫精竭慮,心力交瘁的痕跡。
可她的腰背挺得筆直,像一杆曆經風霜卻愈發堅韌的翠竹。
她身上那股子屬於強大蠱師的磁場,不再像過去那樣外放,張揚,如同燃燒的火焰。
而是變得內斂、沉凝,如同深潭,厚重得幾乎能扭曲周圍的光線。
那是真正掌控了力量,經曆了血與火淬煉後的氣場。
隻是…她最愛的,如同她性格般熾烈張揚的紅裙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身肅穆到近乎沉重的黑色。
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高領毛衣,連腳上的靴子都是啞光的黑。
這極致的黑,襯得她露在外麵的一小截脖頸和臉頰,蒼白得近乎透明。
她仰起頭,望向露台上的我。
風迷蒙了視線,但我清晰地看到,她那雙總是盛滿狡黠或媚意的狐狸眼裡,紅得厲害,像揉碎了兩瓣桃花,裡麵翻湧著太多太多複雜的東西。
我們隔著冰冷的空氣,隔著生死離彆後漫長的時光,靜靜地望著彼此。
恍如隔世。
下一秒,她猛地邁開腿,大步流星的走進來。
她的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卷起地上薄薄的塵土。
我幾乎是踉蹌著從露台轉身,快步走到門口。
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帶著一股清冽的寒風和淡淡的草木辛香,狠狠地撞進了我懷裡。
力道大得我一個趔趄,後背撞在了冰涼的門框上。
可她不管不顧,雙臂如同鐵箍,死死的抱住了我。
那力道,像是要把自己嵌進我的骨頭裡,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冰冷的羊絨大衣,貼著我單薄的衣服,寒氣瞬間透了過來。
可貼著我脖頸和臉頰的肌膚,卻滾燙得嚇人。
我感覺到她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埋在我頸窩裡的腦袋,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帶著濃重鼻音的哽咽。
“阿符…”
她破碎得不成樣子。
“謝謝…”
“何來的謝。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她吸著氣,肩膀聳動,像是要把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恐懼、孤軍奮戰的艱難,都通過這個擁抱宣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