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極致的奢華與秩序,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古老帝國縱然已是日薄西山,其根係深處仍殘存著可怕的力量與慣性。
這順暢的背後,是赤裸裸的現實。大明與起義軍纏鬥十餘年,血流成河,但在更高的層麵,某種隱秘的聯係卻從未真正斷絕。
尤其是在大夏崛起,以泰山壓頂之勢橫掃南方之後,無論是搖搖欲墜的大明,還是內憂外患的闖軍,都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求存的本能,壓過了往日的血海深仇,使得李岩此刻能如此“順利”地走入帝國首輔的核心府邸。
管家最終在一處更為幽靜的書房前停下腳步,兩名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帶刀護衛分立兩側,眼神如冰。
“老爺在裡麵等候”,管家側身讓開,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李岩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棉布商賈衣衫,試圖撣去那並不存在的塵土。
書房內,燭火通明,檀香的清雅氣息也掩蓋不住一種陳腐的壓抑。
當朝首輔周延儒並未身著官服,隻是一襲深色便袍,背對著門口,正仰頭望著牆上懸掛的巨幅《大明輿圖》。
在那地圖上,曾經完整的江山,如今已被塗抹得支離破碎。
聽到開門聲,他並未立刻轉身,隻是用一種聽不出喜怒的平淡語氣緩緩開口,那聲音在空曠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李將軍,我們神交已久,沒想到真正見麵時你我不再是沙場仇讎,卻要在這書房之中,共商……如何在這滔天洪水中,撈取那一兩根救命稻草了”。
話語落定,他才緩緩轉過身,那張飽經官場風霜的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疲憊與嘲諷,目光如兩柄冷冽的刀子,直刺向站在門口、風塵仆仆的李岩。
李岩依禮坐下,紫檀木椅的冰冷透過薄衫滲入肌骨。
周延儒在他對麵緩緩落座,燭光在他深刻的皺紋間跳躍,映出一張寫滿倦怠的臉。
“周相,時局已危如累卵”,李岩開門見山,聲音因連日疲憊而沙啞,“大夏據江南,控漕運,掌海貿,更兼火器犀利,兵鋒正盛”。
“其勢已成,下一步必是北上中原。屆時,無論大順還是大明,皆為其砧上魚肉”。
“我家大王之意,願與大明摒棄前嫌,共組聯軍,以抗強夏,此乃唇齒相依之理,望周明明鑒”。
他將聯合抗夏的利害關係剖析得清晰透徹,從地理形勢到軍力對比,言辭懇切,目光灼灼。
這不僅僅是為完成使命,更像是在為他那已然崩塌的信念,尋找最後一塊可以依附的浮木。
周延儒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玉石鎮紙,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在聽一段與己無關的故事。
直到李岩言畢,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良久,周延儒才抬了抬眼皮,嘴角牽起一絲苦澀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比哭更令人難受。
“李將軍”,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被歲月和權鬥磨礪後的空洞,“你看到的,是天下大勢”。
“老夫看到的,是這艘破船四處漏水,桅杆將折。朝廷……如今還剩什麼?名義上的正統?還是這京城裡,醉生夢死的滿朝朱紫?”。
他微微前傾身體,燭光在他眼中投下深深的陰影:“皇上心氣已衰,近年來連日常政務也時常擱置,至於底下那些人?”。
他冷哼一聲,“結黨營私,各謀退路,早已是一盤散沙,大廈將傾,獨木難支。聯手?拿什麼去聯?靠那些連餉銀都發不出的邊軍?還是靠你我在這裡……空談?”。
這赤裸裸的絕望,像一盆冰水,澆在李岩心頭。但他不能放棄。
“周相!”,李岩身體前傾,語氣變得更加急切,“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坐以待斃!大夏製度嚴苛,對我等絕無寬宥”。
“一旦其北上,你我皆是階下之囚,覆巢之下無完卵!隻要大明肯放下天朝上國的架子,闖王願以平等的盟友相待,共禦外侮!兵力、糧草,皆可商議!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機會?”,周延儒喃喃重複,目光掃過牆上那幅殘破的輿圖,“李將軍,你從河南來,一路所見,我大明子民,可還有幾分生氣?這江山,從裡到外,都已經爛透了”。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看透一切的虛無感。
“再爛的根基,也比徹底毀滅強!”,李岩幾乎是在低吼,他雙手按在茶幾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華夏神器,落入那不知根底的大夏之手?看著這億萬生靈,經曆又一次的塗炭?周相,您是三朝元老,內閣首輔,當真就甘心如此嗎?!”。
拉扯在無聲中進行,一個憑借著殘存的理想和責任感,拚儘全力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另一個則深陷於體製的泥沼和末世的虛無中,早已心灰意冷。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李岩的胸膛起伏著,額角滲出細汗,周延儒則重新靠回椅背,閉目沉思,臉上是化不開的疲憊與掙紮。
最終,周延儒緩緩睜開眼,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帶著認命般的沉重。
“罷了”,他擺了擺手,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李將軍,你之所言,不無道理,此事關係太大,非老夫一人可決”。
他站起身,走向書桌:“明日,老夫會召集幾位還能說上話的同僚,私下議一議。至於皇上那邊……”。
他停頓了一下,背影顯得有些佝僂,“老夫會尋個合適的時機,稟明聖上。成與不成,在天意,更在那位’夏王的手裡了”。
這並非承諾,隻是一個渺茫的開端,但對於此刻的李岩而言,這已是他在無邊的黑暗裡,所能窺見的第一絲,也是唯一一絲微光。
他站起身,深深一揖,“一切有勞周相了”。
周延儒擺擺手,“算了,都是深陷泥沼之人,不過是做最後的掙紮罷了”。
說完朝外麵喊了一聲,管家應聲而入,周延儒吩咐道,“安排李將軍去休息,不可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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