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師兄!”程子芩一踏進修文館就在一眼看見與周圍正埋頭書寫的學士們格格不入的李淳風的背影。她話一出口,才發現館內氣氛有所不對,便趕緊抱歉地向眾人拱手躬身致歉。不遠處的房玄齡抬頭瞥見程子芩,表情甚是嫌棄,白了她一眼後繼續低下頭奮筆疾書。在房玄齡左後方的褚遂良倒是顯得很有定力,他一點也沒有被館內的騷動影響到,繼續自顧自地專心提筆運字,字體寬綽典雅,筆鋒剛勁有力。李淳風聞訊轉身看見程子芩,春風和煦地一笑,將手裡把玩著的龜卜塞進腰間,提腿向程子芩走來。
原本他之前還在詫異為何今日宮內的內侍會去太卜署傳令讓他來修文館,現下看見程子芩手裡拿著的奏書,他大概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關於修撰晉史的事兒,其實修文館裡有些學士已經私下找過他許多次,隻是由於有些學術觀念上的不同,這群文人墨客頗有點瞧不上他這個在當時不入流的“卜士”,故而大都站隊支持寫了《戊寅元曆》的員外散騎郎傅仁均的太史令傅弈來一起擠兌他這個小小的太卜博士,所以他才一直沒有表態是否接受修文館的邀請參與修史。但如今看來,想必這件事也不容得他推辭了。
“子芩。”李淳風輕喚一句,走到程子芩的麵前,正準備與她繼續敘話,卻被快步趕上來的許敬宗搶了話機。
“不知程司籍將至,許某有失遠迎,還請司籍見諒。”許敬宗的身體躬得像個蝦米,毫無古代文人學士的風骨之氣。程子芩在心裡說了個臟話,臉上依然不憎不怒。
“許學士言重了。”程子芩單手扶起許敬宗拱著的手,刻意隔著他的衣袖以免臟了自己的手。
“咳~”李淳風輕咳一聲,也依例行禮,道:“見過程司籍。”
“李博士請起。”程子芩趕緊扶起李淳風,手指觸到李淳風的手緣,李淳風趕緊將手收回藏於袖中站立。
“不知程司籍今日前來,可是陛下有事要交待?”許敬宗問道,他說著目光瞟向了程子芩手中的奏章。原來這份奏章是他上的。程子芩微微一笑,點頭稱是。在許敬宗的引領下,修文館裡的學士們暫時放下了手中的事務,紛紛聚集到程子芩前麵來等待她宣讀皇帝陛下的旨意。
“聖人有諭,”程子芩舉起奏章道:“著修文館學士房玄齡、褚遂良、許敬宗三人為監修領修晉史,令太卜署太卜博士李淳風主撰天文、律曆、五行三誌。”
說完,程子芩將奏章遞到了許敬宗的手上,許敬宗雙手接下,躬身行禮,領旨謝恩。聖諭傳達完畢,房玄齡和褚遂良又各自回去繼續做自己方才做著的事,許敬宗便拿著奏章去給其他的學士們安排修史的任務。程子芩看著眼前多日不見的李淳風微微一笑,眼中不知不覺起了一團霧氣。此刻若是他倆身在太白山十常齋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
“師兄,”程子芩小聲地說,“五日後休沐,西郊西渭橋一見,可否?”
“好。”李淳風乾脆地答道。和她一樣,他也有滿滿一肚子的話想與她講。
宮中事多,五日轉瞬即過。程子芩一大早便向唐皇李淵告了假,於宮北玄武門處又以聖諭向禁軍統領常何借了匹良駒,飛身上馬,直奔渭水之濱。朝霞未散,程子芩便已到達渭水之畔的西渭橋處。由於光景尚早,此處還沒有多少遊覽與送彆的行人,渭水河上波光粼粼,河岸旁楊柳依依,難怪後來的大詩人王維能寫出“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這樣的句子。程子芩翻身下馬,將韁繩拴在岸旁的一處周圍草木旺盛的柳樹乾上。原本她是好心想這馬兒趁休息的時候多吃點青草,補充補充體力,以便待會兒好更有力氣馱她回去。怎奈這匹駿馬根本就不領她的情,不僅對著伸到嘴邊的嫩草絲毫不為之所動,而且還不時地用它那隻充滿高傲的馬眼輕蔑地瞥著程子芩,那表情好像在說“你才吃草,你全家都吃草”。
“行吧,吃過皇糧的馬兒就是不一樣嗬。”程子芩訕訕地自嘲道,從懷裡掏出一顆梨送到駿馬嘴邊,說:“幸好我早有準備。作為一個食醫怎麼能把自己的馬兒餓到呢?”
這一次的糧草顯然更得馬心,駿馬立刻大快朵頤起來,要不是程子芩阻止得快,核兒都差點被它吞了下去。程子芩大叫一聲:“這個可不能吃!吃下去搞不好你就要腸梗阻了。”
駿馬不高興地甩了甩嘴皮。說完,程子芩把梨核兒又用錦帕包起來塞回前衿,雖然在這古代的“景點”沒有設置垃圾桶,但是愛護環境的概念已深入程子芩的骨髓。頭可斷,血可流,垃圾絕不可亂丟。她整了整腰帶,去河邊洗了個手,正要起身離開河畔時,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一倒,眼看著就要紮進河裡去了,忽然她的腰帶被人從後麵拽住,然後腳下一輕,便被淩空提了起來,轉瞬間即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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