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張小魚是半懂不懂的。
懂得部分是,佛爺跟這位的關係麼,他是從一開始就在身側見證。當然不能說不好,自首次見麵後,來往總是親近的。
但要說“愛”?
不懂的地方在於,在佛爺發出這番感慨的前一夜,他並非輪值,是半夜忽然被守衛叫醒,說佛爺半夜披衣而出送客,才匆匆趕過去的。
到的時候,客人的身影早已不見,隻有佛爺孤身佇立在房門外,神色複雜到難以形容。
見到他來,也似乎根本沒心力招呼。
許久後,方才沉沉歎了口氣,回頭來揮退了他。
第二天,張小魚按照平時的點去上崗,見到的卻是一個眼底暗沉、臉色差到形容有些憔悴的張大佛爺。
仿佛昨晚一夜沒睡似的。
張大佛爺這個名號,說的便是他手段非凡、神鬼莫測。這樣沉穩乾練的人物,竟也會有一日頹然至此,看在副官眼中,實在難得。
而親兵正在身前彙報:“……我們從長沙幾條城門分兵快馬去尋,但追出百裡也沒見蹤跡……”
“火車站的人手也是撲了個空……”
“碼頭都找了,都說沒看到,昨晚發出的客輪已經都交代務必攔截,目前還沒好消息……”
聽起來像是在找人,但截至目前毫無線索。
張啟山聽完有些失望,但也沒發作,隻是叫他們接著找,且哪怕找到,也不得無禮,一定要恭恭敬敬把人請回來。
等人都散了,聽得一頭霧水的張小魚才小心上前。
作為親信,他並未掩飾疑惑,直白詢問如此陣勢是為了何人?
若是刺客一類人物,這也太寬容了吧?
張啟山沉默,少頃才低聲喃喃:“小魚,那不是刺客。”
本來張小魚還沒多想,但如此口吻,他心下一突,莫名便聯想起了昨晚的異狀,將那個名字脫口而出。
“是——從宣少爺?”
話音落地,張啟山的眼神陡然淩厲掃來。
望著他說出後自己都驚疑不定、不知所措的麵容,卻是頓了頓,語氣和緩了些:“小魚,你說,若是長輩有意動手,府中上下連我在內,可有誰能抵擋存活的?”
以張小魚對自家佛爺的崇拜,條件反射就要反駁的。
但是,數年前所見那上百橫死屍首,還有曾經叫張家親兵們束手無策卻被對方一力斬之的妖孽“山神”,如此種種,在眼前閃動著,叫他的嘴蠕動半晌,也隻能訥訥擠出一句無甚底氣的話。
“我……我們一定拚死為您掩護,拖延一二……”
張啟山真的被逗笑了一瞬。
不過,副官如此話語,也表明對方是打心眼裡對那位青年的實力服氣,真心覺得無法抵擋的。
他本人其實也是一般看法。
如果真想動手,無數次的近身相處中,青年曾經有很多機會的。
近距離下,沒誰會是那個人的一合之敵。
……這樣人物,這等高手,之前從來沒有動過此意,這次卻為何會突兀間生出殺心呢?
而現在再去回想,當時的話語交談都變得模糊了。
唯一深深烙入記憶的,隻剩下那雙好像強忍著千萬情緒的沉沉黑眸,以及那難以描述的神情。
“我不知道……這是對是錯……”
黯淡而模糊的昏黃光線下,青年臉色蒼白如雪,嗓音更是低啞。
“……會為此後悔也說不定。”
當時他心神未定,雖然疑惑,卻也沒有貿然相詢。
如今想來,卻不知為何心下難安。
如何對錯?
又後悔什麼呢?
心念浮動,張啟山原地出神片刻,忽然起身推開通向二樓走廊的門。
在清晨迎麵而來的清涼空氣中,張啟山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小魚,你之前就幫我在張家人裡打聽過長輩往事的,說來聽聽吧。”
“是。”張小魚雖然莫名,但老老實實開始複述。
“……據說,從宣少爺年少失怙,但幼時便表現出不凡資質,風秀於林,頗得長老看重。”
“他性子淡漠,不喜結交,不愛奢靡,隻一心磨練身手,少年時便已經睥睨同齡,無一敵手……隻是因體質特殊,天授多次……後來被指派為聖嬰老師,幾年後卻因私自殺人被外派多年,在聖嬰長大成人接任族長後才被召回,地位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