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洺聞聲看去。
實際年齡比她還小些的年輕人,此刻平靜坐在桌後,手臂都放在明麵,姿態放鬆,麵容清雋,是會讓人心生好感的樣貌。
唯獨那雙漆黑淡漠的眼睛,一眼望進,就像是跌入不見底的深井。
她忽然暗自打了個冷戰。
當下這位張家族長,在族中向來被視為曆代裡相當平易近人卻不失手腕、同時深謀遠慮的那種,隻是有些寡淡少言。
畢竟是一力打破張家數百年內外劃分習俗的革新者,又是成功將原本內亂紛爭不斷的張家收攏一體,並帶入前所未有的新時代的領路人。
原本整理完全的、思路清晰的話語,在一刹的猶豫後,被她輕輕咽了下去。
“……是。”張海洺聲音有些低。
“為何隱瞞。”張起靈的嗓音還是平平。
他就是有把疑問都變成陳述的本事,鎮定得像是沒有情緒波動。
這種不帶任何情感的態度,卻讓張海洺仿佛放下了更多思慮。
“沒有隱瞞,”她微微苦笑,“我本以為,您到這邊會先入住休息,到時我便有機會單獨稟報。”
隻是沒想到,一同前來的,竟還有那個失蹤已久的青年……
更沒想到,眾人連停也不停,直奔目的,打亂了她原本計劃。
她說的誠懇,然而張起靈已從這話下聽出了更多。
意識到對方的顧慮真正針對者,他瞳眸愈發深邃,略微沉吟後,抬手指了下對麵的椅子:“坐。”
這無疑是寬釋的信號,張海洺依言上前。
見她落座後,隻是低頭看著桌麵一言不發,張起靈搖了搖頭。
“老師就是老師。”
言辭中全然是不容置喙的意味,張海洺不由抬眸:“可是從宣他……”
“另有際遇。”張起靈意簡言賅。
能讓一個人的體質與骨齡發生如此驚天轉變的際遇啊……張海洺沉默幾秒,從胸腔裡慢慢地歎息了一聲。
“族長,我想說的這件事,也許正是那個際遇所在。”
一切還要從頭說起。
原本,張海洺作為願意入世的張家人,在局勢緩和後,被派駐到青海來,一開始還是很輕鬆的。
她所得到的任務也簡單,就是看守格爾木深處那處隕玉遺址。
那裡被本地人諱莫如深,據稱是古西王母國所在。
為了這個,張海洺乾脆趁著當時的下海潮流,申請資金開了家公司,將本地敢走格爾木盆地的導遊都整合到了自己手下。
即使後來在市場因素下不乏競爭,到底憑借先機與積累占住了大頭。
如此掌控了根本途徑之後,進入格爾木的人員名單基本就在手中,行蹤也可遠程儘知。這樣下來,隻需隔段時間去趟格爾木盆地深處檢查一遍就行,無需把自己死困在沙漠戈壁中。
因此,幾年前,當她發現九門的一支隊伍試圖深入戈壁的時候,張海洺為了探知情報,乾脆親身上陣混入其中。
那支隊伍的目的預料之中沒能成功,他們“陰差陽錯”繞了很久的彎子。兜兜轉轉,最後一次艱難闖入盆地深處,甚至都找到了西王母國的入口,卻又“很不幸”沒趕上季節,在乾涸的河道中迷失瀕死,不得不及時撤退。
自那之後,這支隊伍遭受重創,直接分裂解散。
而張海洺深藏功與名,將這件事彙報上去後,便沒再注意那些四散離開的九門中人——直到上個月末,再度有一支隊伍到來格爾木,並指明要找最好的向導,進格爾木深處。
那支隊伍的領頭人,分彆姓呉與解。
張海洺本要再度出手的,然而打聽到這群人到達格爾木的行蹤後,出於謹慎,她率先去跟著探查了一番。
她這次多心之舉,便從格爾木地下室坍塌的廢墟後,帶回了一個女人。
一個、已經接近癲狂失智、偶爾才能恢複少許神誌,卻還在一天天惡化下去的女人。
這個女人姓霍,自稱霍玲。
與幾年前,張海洺親自帶隊迷失在西王母國入口的那個隊伍裡的那個姓名相同,隻是如今蒼白異化,很難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