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忍著沒有掙紮。
方才一瞬間的接觸裡,張啟山已對雙方差距心知肚明,此時絕無逃跑之機,更無還手之力。
麵對那扼住頸部的力道,他順勢仰頭。
直勾勾看向那雙俯視看來的黑眸。
漠然的,清透的。
即使在這種被激怒到動手的時候,其中依舊是波瀾不驚的一汪平潭,尤顯澄明冷靜。
張啟山微不可察勾了下嘴角,放鬆些許。
……果然啊。
眼前這個人,是從來不會失去理智的。
無論宴飲、病痛、情愛。
對於麵前人來說,似乎早早便失去了肆意妄為的能力,自製與克己的習慣已經深入骨髓。
他永遠不會失控。
可……即使正常本家人,也不該壓抑到這種地步的。
這一刻,即使處於下風的是自己,張啟山望著青年經年未變的俊秀麵容,還是油然生出幾分發自內心的憐惜。
長輩,從宣,你自己清楚這一點嗎?
還是說,在長年累月的重壓打磨下早已失去了自我感知?
張啟山現在狀態很不好。
因為缺氧,眼前已經灰白發黑。
肋骨似乎斷了幾根,呼吸間都疼得鑽心。
腹部如尖刀刺入翻攪不息,他後背早就一片冷汗。
打破的花瓶在地上碎成無數瓷器裂片,方才因為撞擊飛濺周身,割出了無數大小傷口,隨著汗水潤濕刺激,火辣辣蟄痛難忍。
但他隻是虛弱咳嗽幾聲。
艱難喘息著,張啟山眸光閃動,抬手輕輕撫了下青年的臉龐,唇邊笑意愈發明顯。
“您要殺了我?”
張從宣微妙看著這人。
這種時候還在笑,居然一點都不心虛的麼。
看著就沒有悔改意思。
對臉上那隻爪子,他沒有躲避,抬手直接強行掰開甩到了一邊,沒太收斂力氣。
於是張啟山的手腕骨發出了清脆一聲響。
扭曲的樣子,似乎折斷。
“你不該用我騙那些孩子,”張從宣放開他站起身,沉聲說,“更不應該把主意打到族地上。”
“咳咳咳,原……咳……原來如此。”
張啟山急促咳嗽起來,心下恍然。
終於有人說漏嘴了?
這件事其實出乎了最初預料,他一開始沒想到能瞞這麼久的,早早備好了說辭,等著青年發覺後的解釋。
誰知一年又一年過去,那些小孩居然守口如瓶。
他都要以為這事會一直瞞下去。
沒成想,竟冷不丁在今日突兀爆出……正好撞上另一個壞消息,將青年的怒火翻倍引了起來。
他心念電轉,就要開口補救。
“長輩不知,我……”
“隨你怎麼辦,”張從宣冷聲打斷,“張家古樓的事不行。”
張啟山苦笑一聲。
還沒來得及回答,外麵院裡傳來了被嘈雜動靜引來的勤務人員的驚呼:“司令,這是怎麼——你沒事吧?”
張從宣眼神一動,揚手就要用九節鐧進行威懾。
但在鐧尖抵上咽喉之前,張啟山已經肅正了麵色,當先開口嗬斥。
“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進來!”
等人聲散去,這才握住鐧身,重新看向青年。
為這份還算良心的袒護,頓了頓,張從宣也不刻意為難人。
他提供了一個方案。
“你要是做不到,就把這件事的策劃推動方列出名單,我解決他們……原計劃中止。”
張啟山啞口無言。
解決,怎麼解決,挨個上門刺殺嗎。
那些人比起張宅的護衛隻多不少,戒備森嚴。
然而瘋狂的是,他凝視著青年認真的神情,居然覺得或許不是沒有實現可能……哪怕代價也許是眼前人徹底隕落。
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我不確定。”
張啟山搖頭,流露真摯無奈:“這在表麵上隻是一個意外,經手的人太多,很難分辨到底誰在其後推波助瀾。除非……”
一聲驚呼打斷了下麵的話。
“師父?佛爺?”
手裡文書險些灑落,張日山目瞪口呆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一幕,匆匆跑了過來。
一地狼藉,根本沒有遮掩。
男人臉色發白,脖頸上的一圈掐痕淤腫紅紫,看得出動了真格。
還有被小心捂著明顯忍痛的腰腹,身下明顯是直接撞斷帶飛過來的半扇門板,濺了滿地的瓷器碎片,以及形狀異樣無法抬起的右手……
鐧尖還抵在張啟山咽喉要害之前,危懸一線。
張日山走到跟前時,已經冷汗涔涔。
他並不想直接違逆師父,但,張啟山決不能現在死,尤其是死在師父手裡,死在眾目睽睽見證師父來過之後。
心跳如鼓,張日山小心扯住了青年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