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一片昏暗中,張從宣漸漸清醒少許。
如同受了寒一般,他在睡夢之中,不知何時發起熱來。等後知後覺察覺這點的時候,已經是病情愈重,症狀明顯顯現。
額臉滾燙,鼻息不暢。
但奇異的,這次發燒居然沒有很難受,不過心口時而悸動驚跳,腰脊陣陣發麻,渾身無力。
難道是昨晚沒關窗?
如此想著,青年朦朧困倦的意識,終於不情不願從沉睡中分出部分,迷蒙睜開眼。
望到床邊那道人影,張從宣瞬間就清醒了。
小官?
怔愣之中,對方的姿態,也清晰落入視線。
雖然看不太分明,對方具體在做什麼,但與他自己的感受稍一結合,那持續到現在的發燒症狀,似乎瞬間有了解答。
這哪是什麼感冒?
下一刻,張從宣用力閉上眼,幾乎是條件反射放緩呼吸,竭力維持住了身體的放鬆狀態,佯作仍舊沉睡。
對方似乎並未察覺他短暫的清醒。
可觸碰仍在持續,環裹的力道未減,張家族長那雙能力戰執刀的手,此刻穩定依舊。掌指磋磨間,不緊不慢又持之以恒地,反複對他的老師施加著影響。
……這不對。
唇齒緊閉,張從宣堅定製止了所有可能脫口的聲響,也嚴厲壓下那一絲不該有的感官沉溺,試圖思考起當下狀況。
這的確起到了一些作用。
但剛剛所見那一幕,始終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荒謬、虛妄、駭人。
猶如台風過境,在張從宣心裡無聲掀起一陣驚天波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不及等青年思考更多,那些他不肯承認的錯覺,漸漸已在接觸中積蓄成型。在幾個呼吸間,眨眼由遠及近蔓延而來,變作了一個無法抵禦、不能忽視的可怕真相。
而動手的人絲毫不停,甚至一味助長氣焰。
不管張從宣如何緊張屏息,氣勢洶洶就正麵砸了過來。
絲毫不肯停留遲滯。
無力招架的暈眩中,張從宣全然空茫了一瞬。
那些慌亂的驚悸、強做的鎮定、著涼感冒的錯覺,在此高緲的墜落中,統統不翼而飛。他猶如浸在溫度適宜的泉水中一般,心神鬆緩地平和了下去,全身隻餘一片脫力的困倦。
張從宣緊咬著唇。
昏沉之中,他也強行維持住了最後一線清醒。
然而,等到這可怕的重症結束,他壓抑住疲憊困倦,重新睜開眼看去的時候,房中已經空無一人。
殘餘的睡意猶存,被窩中暖意融融,房中靜謐得令人安心。
一切都十分平和與尋常。
身邊清爽乾淨,連氣息都沒有什麼異樣。
恍惚一瞬,張從宣難以置信地起身,四下環顧一圈,卻什麼也沒有尋到……夜風寒涼,隻有窗簾靜靜飄動著。
他恍惚呆坐,滿心茫然。
難道隻是夢?
可,自己怎麼會做這樣荒謬詭異的夢!
但轉眼間,張從宣心情愈發沉重起來:不對,其實早前就隱隱古怪,隻是他自己一直沒放在心上而已。
如果非要說的話,也許根本就是從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開始——
數日前,瑤寨中。
宴終散場,所有人都喝了酒,又一天奔波,紛紛顯出疲累。在分配好住所後,他們便各自回去休息。
張從宣也有些醺然。
他覺得自己還算清醒,拒絕了阿客相送的要求後,還幫張崇把院落稍作整理,這才悠然步上歸途。
出門時,陰影中倏而步出了一道人影。
眯著眼,張從宣認出了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小官?”
“夜路偏僻,”張起靈低聲道,“我與您同行。”
青年猶豫了下。
轉而想到,這人今晚也難得喝了酒。
自家學生性格寡淡,煙酒向來都不感興趣,也沒見喝醉過。這回不知為何,居然對勸酒來者不拒,堪稱縱飲。
對方肩頭傷勢未愈,本不該如此的。
發現這點後,張從宣本想勸阻,但張口欲言,反而不知道怎麼說……才因為小官插手十六號的事情罰了他,此時卻要為這點個人小事再加說教,未免雙標。
猶豫幾番,最後還是拜托了阿客勸說。
效果似乎不錯。
可現在……
站在自己麵前的人,雖然語調清晰,神情平靜,但張從宣怎麼看,覺得這人也不算清醒。
他便沒有拒絕同行。
轉而提議:“先送你回去。”
張起靈“嗯”了一聲,等青年走出,轉身跟上並肩,靜默相隨。
一路無言。
很快到了門口……張崇給自家族長準備的,是寨中最寬闊的一間,位置本就居中。
似乎該走了。
但張從宣看著無聲停駐的人,目光禁不住滯留。在對方臉側那道仍存的紅痕流連幾回後,他終於還是遲疑開口:“你肩上……”
“無礙,”張起靈答得平靜,“老師要查看麼?”
話雖如此,他已經推開門,當先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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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都來了。
張從宣歎了口氣,隨即跟入。等對方在屋中坐下來,他便點起燭火,親手驗看了那道傷痕——沒有破皮,但即使上了藥,仍舊青紫可怖,一時難消。
臉上的倒是好多了,隻剩淺淡一抹。
仔細瞧過,張從宣有些懊惱:“我當時沒注意力道……”
“您不生我氣就好。”張起靈答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