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徹底安靜了下來。
張從宣吃驚盯著對麵的人,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那句話:“阿客,你在說什麼啊?”
“難道不是?”張海客吸了口氣,胸口如同火燎。
事已至此,他反而破罐子破摔起來,嘴角勾起的弧度嘲謔分明:“老師不也曾陪小哥在族地數十年不出嗎,您隻是不想,不願為我破例吧。”
張從宣有些頭疼。
“那時候情況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生解釋,“那時候是因為張啟山……”
一聲低笑打斷了他下麵的話。
張海客語氣幽幽。
“是啊,您當年明明預知到張啟山心懷不軌,還是願意傾心相交,給他幾十年時間悔改自糾。我難道連他都比不上,不配您多一分真心?”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真是不可理喻,張從宣霎時心頭火起,語氣也冷了下去:“怎麼才算真心,手刃濺血的那種你也要嗎?”
“怎麼不要?”張海客倏地抬頭,提高了聲調,“我倒是寧願您親自動手!”
含淚凝視間,他近乎一字一頓。
“至少是放在心上想著念著……也好過現在這樣強忍折磨,勉強自己應付我這個麻煩。”
張從宣氣得手抖。
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話,虧他說得出口。
“勉強應付……你就是這麼覺著的?”
青年下頜緊繃,音調愈發生硬。
“要是不需要我負責,一開始你可以直說,我早就說了本來就是意外!”
“對,隻是意外。”張海客閉了閉眼。
“所以,那天假如不是我,換作是任何一個人,換成是小哥,您不也會這樣對他負責嗎?那今天站在這的是我或者其他人,又有什麼區彆?”
注目著青年沉冷的麵容,張海客心口刺痛,卻仍低喃歎出了那句話。
“……您不是,都會一樣妥善應付嗎?”
這道反問很輕,但落在耳中的刹那,張從宣隻覺猶如一聲驚雷當頭劈下。
兀地感到陣冰冷的反胃。
他忽然覺得喉間發癢,忍不住低頭深呼吸幾次,才壓住了泛起的血氣。但攥緊的手指早已失去了知覺,麻木得僵冷。
慢了好幾拍地,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此時居然在笑。
實際上,張從宣也的確覺得很好笑。
“對……”眉眼彎起,他朝對方輕輕點了點頭,全盤接受指控,“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大可不要。”
沒再看對方臉上的神情,他掉頭就走。
張從宣已經沒了任何說話的心力,也不耐再陪發瘋的人胡扯,他現在隻想走遠點……越遠越好。
擦肩而過時,對方似乎又說了句什麼。
“……我不是……”
但已經無所謂了。
大概又是一些傷人的話,張從宣心想,有些疲憊地將之拋在了身後,沒有回頭。
身後有人追了上來。
“老師!”
對方的聲音有些倉促,錯覺般帶了幾分慌亂的無措……但張從宣已經無心辨認真假。
他看著緊抓在腕上的那隻手,甚至認真感到了幾分不解。
“又要怎樣,”嘴角輕輕揚起,張從宣啞聲反問,“客總裁,今天的威風耍得還嫌不夠嗎?”
視線裡,腕上那隻手觸電般驚縮了一下,鬆緩了力道。
就這樣吧。
青年移開目光,抬步便要再度離開。
下一刻,後頸忽然鈍麻地疼了一下,黑暗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張從宣幾乎瞬間失去了意識,腦海裡最後殘存的念頭,隻剩下三個字。
——張海客!!!
……
回蕩在心底的驚怒沒有聲音,但張海客感受著懷中人急速飆升的心率,似乎也從中窺見了一二。
扶著昏迷的人,他站在原地,一時有些竟迷茫和不知所措。
方才,口不擇言地說出那些話的瞬間,望著青年蒼白的臉色,張海客就已經後悔了。
他立刻想道歉的,但對方恍若未聞。
離去的腳步未曾停滯一分。
盯著青年決絕的背影,張海客下意識喊出了那個最熟悉的稱呼,匆匆追上去,卻隻聽到譏諷的反問。
原來,這雙總是溫和的黑眸也會有如此冷沉的溫度。
老師真的生氣了。
老師應該對他很失望吧?
老師……這下徹底看清了自己的本質,他還會要一個這樣糟糕不堪、隻會讓人傷心的學生嗎?
這個念頭冷不丁在心中冒出,張海客的心刹那間緊緊揪了起來,絞痛難忍,全身血液如同凍結。
一種莫大的恐懼完全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