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揚手接住了那把染血的刀。
迎著他麵無表情的注視，張從宣輕咳一聲，還是誠懇解釋了幾句。
“……畢竟族長比我強，要是敵襲時，因為傷勢未愈被影響了發揮，那也太要命了不是？”
一邊說著，他麻利放完血。
快速給陶罐封口，並將瓷碗扣上嚴實蓋壓住，張從宣這才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等上三四天。
剛做完這些，青年便覺自己手腕被拉了過去，隨之看去，就見對方拿起了不知何時找出的紗布藥物。
他本想說，用不著，等明早上就好了。
但是看著這張與小官一模一樣，卻又更沉默而孤冷的麵容，張從宣心下一軟，嘴邊的話忽然就咽了下去。
“麻煩族長了。”
他沒忍住多說了幾句：“血玉成形，服用就可以溫養血脈。要是這個沒用，等到了西部檔案館，我再找旁的法子……”
張起靈沒說話，垂眸間，麵無表情將紗布纏了幾圈，用力交叉勒緊。
感覺到青年輕微一縮，他稍稍放鬆力道，抿著唇，快速係好了末端。
氣氛靜寂。
心知他這是心裡有氣，張從宣收回手，再度道謝，看著一旁地上還未收拾的白天采購物品，刻意輕快地轉開了話題。
“族長，咱們現在就收拾行李吧？”
張起靈不置可否。
見此，張從宣笑了笑，主動上前，把自己的包拉過來全部騰空，然後挨個跟人解釋起內容的物品作用。
“防水布，這個在野外很有用的。”
“防水火柴和防風打火機，得分開放……這個縣裡沒有買到，族長一會拿我多準備的就行。”
“創可貼、消毒用的碘酒棉……退熱鎮痛的阿司匹林，布洛芬；必要時補充營養的維生素；過濾用的藥片和活性炭；急用縫合的針線……”
一樣一樣，細致無比。
心知這是好意，即使張起靈不快於方才的事，還是集中精力聽了下來，目光緊緊追隨青年手上動作，指尖微動。
看著不大的背包，張從宣一項一項介紹，又按輕重危急挨個重新整理裝入示範，也過去了近十分鐘。
看著麵前專注聽講的年輕人，他仿佛回到了當年給自家學生上課的時候。
這種感覺，讓青年鼻端隱隱有些發酸。
要是狀態正常的族長，怎麼會連這些常識都需要重新學習？
將剩餘所有物品在桌上攤開，張從宣嗓音不覺更柔和了幾分。
“族長，這些東西各自用處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工具。怎樣更趁手，隻有你自己知道。”
張起靈無聲頷首。
淺淡的目光掃過青年，落在桌上，仿佛審視和思量。
少頃，他接過空包，專注揀選起來。
不想顯得像個監工，想起還沒吃晚飯，張從宣起身出門，準備跟附近村民買份熱飯來。
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張起靈低著頭，若無所覺。
燭光搖曳，無意給他清雋的麵容鍍上一層暖色，也柔化了那股木石般孤立人間的淡漠氣質。
不覺揚了下嘴角，張從宣悄然掩上門扉，抬頭看了眼夜色，轉身離開。
時間不多了。
他隻希望，在離開之前，自己能做的更多些。
……
另一邊，墨脫。
此時是一年中難得的好天氣，饒是喇嘛廟高立山巔，也多少消了幾分寒氣。
夜幕垂落，星河無垠。
白天陸續有遊客上門，人流多出不少，張千軍萬馬花了點時間，才在喇嘛廟後山的石階上，找到正抱著頭大喇喇躺平的張海樓。
“找你真費勁。”
一屁股在旁邊坐下，張千軍用道袍的寬袖給自己扇著風，沒好氣吐槽起來：“在這呆了一星期了，彆說族長，鬼影子都沒見到，我們該不會被禿驢騙了吧？”
張海樓閉著眼，嘴角勾起。
“你一開始不還喊高僧？這才幾天，怎麼就對人家大喇嘛這麼不尊敬。”
張千軍丟他一記白眼。
“他們不也說了，幾十年都沒見有人來留存記憶，說不定族長把這也忘了……就跟忘記我們一樣。”
說到最後，他聲音漸漸低落了下去。
張海樓終於翻身坐起，臉色不善地瞪眼：“我說張千軍，你要沒事乾，玩雪去行不行？實在閒著，就擺個攤算命騙錢去，少在這擾亂軍心。”
六月哪來的雪，又被嘲諷了自家手藝，張千軍氣得青筋直跳。
“等著，我現在先給你算一卦！小心禍從口出！”
他擼起袖子，當場排出隨身帶的銅錢來。
張海樓懶得再看這半瓶水的假道士，重新倒了回去，特意翻身背對，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沒成想，背後很快傳來一驚一乍的呼喊。
“嘶——我靠！”
緊接著，有人一把撲了過來，死命抓著他左右搖晃：“張海樓，你嘴開光了是不是？”
張海樓一骨碌坐直了，莫名其妙地盯著他。
“你發什麼瘋？”
“失而複得之象，族長好像真的要來了！”張千軍激動得舌頭都發顫，音調激昂，“不過，這件事的轉機，還得在一個不存在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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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海樓臉色唰地就變了，咬牙冷笑打斷。
“——好你個假道士，連我都要驢了是吧？”
“驢你個頭，”張千軍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大聲強調，“卦象就是這樣顯示的，半個月之內見分曉，你等不等？”
張海樓倏地僵住。
幾秒後，他惡狠狠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
“我等！！”
……
巴乃村中。
次日，清晨醒來吃過飯，兩人便早早啟程。
那些桌下的照片，他們也一張不留，全部帶走了。
隨後趕到的張海客循著地址找來，隻見到一棟空屋，幸好，他翻找幾遍後，還是在床下暗格裡找到了一張字條。
是張家密語寫就，解讀出來，僅有一個字。
【西】
另一邊。
轉車到市裡，乘機到拉薩，再幾度轉車。
最後，兩人在第三天清晨終於到達了藏區，一座名為墨脫的小城之中。
天氣晴好，站在山腳下，遠遠便可看到那座雪山上的喇嘛廟。
張從宣微微鬆了口氣。
循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張起靈眸光微微閃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