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曉芸設宴的酒樓離關家不過半裡地，本就是關家名下最氣派的產業——平日裡賓客滿座，連二樓雅間都要提前三日預定，今日卻依她的吩咐閉了門，連門口掛了十年的“醉仙樓”鎏金招牌都用紅綢遮了大半，隻留兩個精壯仆役守在階前，見著往來賓客便躬身引路，神色間帶著幾分刻意的恭敬。
關鷲自小在沁芸城長大，對這一帶的街巷熟得不能再熟，沒繞半分彎路，很快便領著夜九重站在了酒樓樓下。路上往來的人比往日多了數倍，有穿錦袍、腰佩玉飾的世家老爺，也有背著法器、氣息沉穩的修士，三三兩兩地往酒樓方向走，偶爾還能聽見幾句“城主府的帖子”“關二小姐的麵子”之類的閒談。夜九重眉峰微挑，腳步稍頓，眼中浮出幾分疑惑。
“她這宴，明麵上是為恭喜張蹄升任城主。”關鷲立刻壓低聲音，指尖無意識攥緊了袖角——那是她心緒不寧時的小動作，“來的不隻是她那些平日裡往來的狐朋狗友，還有沁芸城大大小小近二十家家族，連城西那幾家素來不與關家打交道的藥材商，今日都派了管事來。”
“她這場宴一開，就是要給所有人遞個信號。”說到此處，關鷲轉頭看向夜九重，眸中帶著幾分試探，似在考較他是否能看透關曉芸的深層心思。
“她想讓眾人知道，她是城主罩著的人。”夜九重略一思索，便道出了第一層用意。
關鷲卻先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語氣沉了幾分：“對旁人來說，她代表的從來不是自己。”
夜九重心頭一凜，瞬間想通了關節：“是關家。”他聲音壓得更低，“哪怕日後家主之位她爭不到，今日來赴宴的家族，也會先入為主地覺得‘關曉芸能代表關家發聲’——往後她若想借關家名義做事，旁人也不會多懷疑。”
與兩人麵上的凝重不同，魂域內的通天卻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帶著幾分過來人的通透：“這丫頭能看透兩層，已是機靈，但終究曆練太少，沒看全局。”他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嚴肅，“外部的輿論偏向倒還好說，無關痛癢，真正致命的是內部的影響。”
“關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關濤這些年在外拚殺、攢下的人脈與實力，族裡人早就習慣了‘有關濤在，天就塌不了’的日子。”通天的聲音透過魂域傳來，清晰地落在夜九重耳中，“等關濤的死訊再也瞞不住，族人定會陷入恐慌——到時候，他們不會先想關鷲有沒有能力撐住關家，隻會下意識想起‘關曉芸有城主當靠山’，覺得跟著她更安全。”
聽完這番話，夜九重深吸一口氣，他倒沒想到，一場看似普通的宴會，竟藏著這般勾心鬥角
“看樣子，有些底牌得早些拿出來才是。”夜九重低聲自語，語氣裡帶著幾分決斷。
“你在說什麼？”關鷲耳力敏銳，立刻湊近了些，目光靈動地望著他，連鬢邊垂落的碎發都帶著幾分急切。
“沒什麼，沒什麼。隻是此次宴會我認為還有一層意思。”話罷夜九重把魂域內通天所述與關鷲講了出來。
聽此關鷲大驚，隨即沉默下來，一臉凝重地好似在思考什麼。
“這確實是個很大的問題，此前兩個方麵我都已做了準備，隻是這層深意我卻是並未察覺，也因此沒有做出應對之策，幸得勝兄及時提醒，否則恐成大禍。”
聽到關鷲的感謝之言夜九重卻是一陣汗顏，他哪有那本事，若非關鷲提點他連第二層都沒看出來。
“小玖，咱們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想辦法如何應對。”夜九重說道。
關鷲點點頭隨即應道：“這確實是個挺頭疼的問題，不知勝兄可有想法？”
兩人在原地思量許久卻是都未想出辦法，見時間快要來不及這才一同進了酒樓。
酒樓豪華，本就是沁芸城中最大、客流量最多的酒樓，又因是城主的宴席，檔次更是更高一籌，拉起的紅綢縱橫交錯，形成一道道如長龍蜿蜒般的裝飾。
兩人拿出請帖後在人帶領之下來到了兩人的位置，這位置特殊，竟是被設在了上座之位。
見此，兩人亦是啞然一笑，選如此明顯的位置，對方是何打算已然再明顯不過了。
“看樣子，等會兒這宴會上，咱們倆怕是少不了要被‘關照’了。”夜九重低聲笑道，語氣裡卻沒半分慌亂。
“多半是那張冠宇的決定，以我對二姐的了解，收益差距不大，但沉沒成本高的事，她可不會做。”
夜九重微微頷首，指尖在桌角輕輕敲著，腦海裡飛速運轉——方才還沒頭緒的應對之策，此刻看著這刺眼的上座，倒突然有了靈感。
“小玖，我有計劃了。”說著夜九重便上前貼到關鷲耳旁，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對方。
聽罷關鷲眼前一亮隨即應道：“這也是個辦法，還是勝兄聰慧。”
“關於她前兩層的計劃我也與你講一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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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樓下低聲商議計劃時，酒樓三層的雅間內，一道珠簾後正藏著兩道身影。窗欞半開，目光透過雕花欄杆，死死鎖在夜九重與關鷲身上。
“那人就是王勝？”低沉的男聲裡帶著幾分不耐，說話的正是張冠宇。他指尖撚著茶杯蓋，目光掃過樓下的夜九重，眼底滿是輕蔑——看著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少年，竟也讓得關曉芸這般忌憚。
“正是他。”關曉芸立刻轉過身，原本對著窗外的冷厲眼神瞬間化作柔媚，連聲音都軟了三分，她上前兩步，很自然地幫張冠宇添了杯熱茶，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手背。
張冠宇冷笑一聲，將茶杯放回桌麵：“倒是好興致。不知禍到臨頭，竟還有心思你妹妹卿卿我我。”
關曉芸立刻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語氣裡滿是鄙夷，卻又刻意放低姿態，湊到張冠宇身側：“公子您說的是！我那妹妹啊，就是裝得清高，平日裡一副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背地裡還不是跟男人黏黏糊糊？”
她說著，見張冠宇眉頭稍展，又立刻換上一副惋惜又討好的神情，聲音壓得更柔：“我那妹妹也是眼拙，看得上那麼個玩意，與公子的天眾之才相比，其又怎敵得過萬一啊。”
關曉芸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的蜜餞，輕輕遞到張冠宇唇邊，眼底滿是崇拜：“我要是有她一半的運氣，能得公子您多看一眼，都要偷著樂了。”
“那是，也就你們這樣的小地方了，我淩雲派弟子萬餘，二階弟子更是占了大頭，有超三千之數，不過是剛入淩雲派的小修士罷了，又怎和我這二階第一相比。”說著張冠宇大笑數聲，其張狂本色暴露無遺。
關曉芸心中滿是不屑，但卻仍是一臉諂媚之色應道：“對嘛，張公子才華橫溢天賦異稟，若是他日有所成就還請彆忘了妾身呢。”
張冠宇天賦異稟，心性亦是不弱，他又怎會被關曉芸那點魅惑之術困擾，他不過是無懼罷了，在他眼裡從沒把關曉芸放在心上，這是一種狂妄亦是一種自信，一種多年俯視他人的傲慢。
在他的認知裡，早已把關曉芸及關鷲兩姐妹當做了自己的東西，更是把關家都已當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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