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得知後,本該歡喜,心中卻莫名不安。那日她去瀟湘館送東西,見黛玉獨自坐在窗前落淚,麵色蒼白得嚇人。紫鵑在一旁勸慰,見襲人來,眼神中帶著明顯的疏離。
“林姑娘可是身子不適?”襲人關切地問。
黛玉拭淚強笑:“沒什麼,隻是想起些舊事罷了。有勞你費心。”
襲人心中愧疚,幾乎要脫口說出實情,但終究忍住了。事已至此,回頭無路。她隻能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寶玉好。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超她的預料。元妃正式下旨賜婚那日,寶玉先是怔忡不信,繼而大笑不止,口中念念有詞,竟是失了神智。黛玉聞訊後當場吐血,一病不起。
賈府上下亂作一團。襲人日夜守在寶玉床前,看他時而癡笑時而痛哭,口中隻叫著“林妹妹”,心如刀絞。她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這就是為寶玉好嗎?
那日她偷偷去看黛玉,隻見瀟湘館門窗緊閉,藥香彌漫。紫鵑紅著眼眶出來,見到襲人,冷冷道:“這裡不勞你費心,還是回去照顧你的新主子罷。”
襲人羞愧難當,低聲道:“我沒想到會這樣……”
“沒想到?”紫鵑冷笑,“你向王夫人進言時,可曾想過今日?你促成金玉良緣時,可曾想過我們姑娘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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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愕然:“你如何得知……”
“這府裡沒有不透風的牆。”紫鵑眼中含淚,“我隻告訴你,若我們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寶玉絕不會原諒那些造成這一切的人——包括你!”
襲人踉蹌後退,麵色慘白。回到怡紅院時,見寶玉正披衣坐起,眼神清明了許多。
“襲人,你來得正好。”寶玉聲音沙啞,“我做了個很長很可怕的夢,夢見林妹妹……林妹妹她……”他說不下去,眼中滿是恐懼。
襲人強作鎮定:“二爺彆多想,林姑娘好好的。”
寶玉抓住她的手:“你說實話,外麵傳言娘娘賜婚的事,可是真的?”
襲人垂首不語。
寶玉鬆開手,眼神逐漸變得陌生:“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日你去母親房中,就是為了這事?”
襲人撲通跪下,淚如雨下:“奴婢全是為了二爺著想……”
寶玉忽然笑了,笑聲淒厲:“為了我?好一個為了我!”他猛地起身,“我要去見林妹妹,現在就去!”
然而為時已晚。當寶玉跌跌撞撞衝到瀟湘館時,黛玉已經氣若遊絲。她見到寶玉,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用儘最後力氣握住他的手,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就這樣香消玉殞。
黛玉之死徹底擊垮了寶玉。他癡癡傻傻多日,直到成親那日才似乎清醒過來。揭起蓋頭見到寶釵的那一瞬間,他眼中最後的光彩熄滅了。
婚後,寶玉越發沉默寡言,常常獨坐出神,一坐就是整日。襲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試圖彌補內心的愧疚,但寶玉待她雖依舊溫和,卻再無比從前那般的親昵與信任。
那日,寶玉忽然問道:“襲人,你那晚去母親房中,究竟說了什麼?”
襲人手中茶盞險些跌落,強自鎮定道:“二爺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寶玉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我隻是想知道,是什麼樣的話,能改變這麼多人的命運。”
襲人跪下來,泣不成聲:“奴婢罪該萬死……但奴婢確實是一心為二爺著想……”
“為我想?”寶玉輕聲重複,忽然轉頭看她,“你可知那日林妹妹臨終前,對我說了什麼?”
襲人搖頭,心中恐懼萬分。
“她說,‘不怪任何人,隻怪命運弄人’。”寶玉眼中含淚,“她至死都不知道,這場悲劇並非天意,而是人為。”
襲人伏地痛哭:“二爺,我……”
“起來吧。”寶玉的聲音異常平靜,“事已至此,怪罪無益。你伺候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但他眼中那份疏離,比任何責備都讓襲人心痛。
不久後,寶玉出家為僧的消息傳來,賈府上下震驚。襲人愣在原地,手中的梳子啪嗒落地,斷成兩截。
原來一切終究是徒勞。她費儘心機,卻還是失去了寶玉;她試圖保全自己的位置,卻換來一生的愧疚;她以為是在為寶玉謀幸福,卻間接導致了他看破紅塵。
王夫人悲痛之餘,履行諾言,將襲人認作乾女兒,許配給蔣玉菡。出嫁那日,襲人穿著大紅嫁衣,心中卻空落落的。她終究成了寶玉的乾姐姐,而非姨娘。
臨行前,她去向王夫人辭行。王夫人歎道:“這些年委屈你了。寶玉的事……或許都是命吧。”
襲人垂淚道:“奴婢隻恨自己當初自作聰明,若是……”
“不必說了。”王夫人擺擺手,“往事已矣,你好生過日子罷。”
襲人叩頭告辭,走出榮國府大門時,她回頭望了望這座生活了多年的府邸。這裡有過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她的愛情和她的罪孽。
轎子經過一座寺廟時,襲人忽然叫停。她走進廟中,跪在佛前虔誠叩拜。
“求菩薩保佑二爺平安解脫。”她輕聲祈禱,淚水滴落在蒲團上,“也求菩薩寬恕我的罪過。”
起身時,她遇見一位老僧。老僧看她一眼,忽然道:“施主心中有結未解。”
襲人苦笑:“大師慧眼。小女子確實罪孽深重,害苦了他人。”
老僧搖頭:“世間因果,錯綜複雜,非一人所能左右。施主何必攬全部罪過於己身?”
襲人怔忡:“若非我進言……”
“即便沒有施主,該發生的依舊會發生。”老僧平靜地說,“賈府衰敗,非因一樁婚事;寶黛緣儘,非因一人之言。大勢所趨,非人力可擋。”
襲人沉默良久,輕聲問:“如此說來,我的所作所為,並無太大影響?”
老僧合十:“影響自有,但非決定性。施主可曾想過,若你當日不進言,寶玉娶了黛玉,結局就會不同嗎?以林姑娘的身子,能經得起賈府後來的風波嗎?以寶玉的性情,能擔得起家族重任嗎?”
襲人從未想過這些,一時無言以對。
“命運如大河奔流,個人不過其中浪花一朵。”老僧道,“重要的是放下執念,活在當下。”
襲人深深一揖:“謝大師指點。”
走出寺廟時,她的腳步輕快了些許。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午後,寶玉枕在她腿上小憩,口中喃喃念著:“襲人姐姐,你身上有好聞的香氣……”
那時歲月靜好,一切都還充滿希望。
轎子重新起行,載著她走向新的人生。襲人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玉鐲——這是王夫人給她的嫁妝之一。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完全擺脫愧疚,但至少可以試著放下重負,好好活下去。
遠處鐘聲悠揚,仿佛在為往事送行,又仿佛在迎接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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