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榮國府內一片寂靜,唯有賈母院中還亮著幾盞燈。七旬有餘的史太君雖已卸下家中重擔多年,卻仍保持著淺眠的習慣。這夜,她正由鴛鴦伺候著用安神茶,忽聞外間有隱隱騷動。
“什麼時辰了?”賈母輕聲問道,聲音裡帶著老人特有的沙啞。
“回老祖宗,剛過三更。”鴛鴦邊回答邊為賈母披上外衣,“似是東府有人來報信。”
賈母眉頭微蹙。深夜急報,絕非尋常事。她正欲細問,卻見王熙鳳已匆匆走進院來,麵色凝重。
“老祖宗,東府珍大爺派人來報,蓉兒媳婦...沒了。”王熙鳳聲音低沉,刻意保持著平靜。
賈母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熱水濺出幾滴,在深色的衣袍上留下暗色痕跡。她沉默片刻,方道:“何時的事?什麼病症這般凶險?”
“就是今夜突發的急症,具體情形還不清楚。”王熙鳳上前扶住賈母,“老祖宗節哀,蓉兒媳婦年紀輕輕就這樣去了,實在是...”
“那孩子...”賈母長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真切的痛惜,“多好的孩子,怎麼就...”
正說著,外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丫鬟們慌亂的勸阻。賈寶玉衣衫不整地衝進屋內,麵色慘白如紙。
“老祖宗!可卿她...”寶玉話未說完,竟猛地咳出一口血來,驚得眾人慌忙上前。
“我的兒!這是怎麼了!”賈母急忙起身,命人扶寶玉坐下,又喚人去請太醫。
寶玉卻掙紮著要站起來:“我要去東府,現在就去!可卿她...她不會就這麼去的!”
賈母麵色一沉,按住寶玉的肩膀:“胡鬨!才咽氣的人,那裡不乾淨;二則夜裡風大,等明早再去不遲。”
“不!我現在就要去!”寶玉罕見地固執,眼中含淚,“可卿待我極好,我不能讓她就這麼孤零零地...”
“混賬話!”賈母厲聲打斷,“寧國府此刻正亂著,你這般莽撞前去,是幫忙還是添亂?”見寶玉仍不甘心,她語氣稍緩,“你若是真心疼她,就更該保重自己。這般模樣前去,豈不是讓那邊再多一重擔憂?”
寶玉還要爭辯,賈母已轉向王熙鳳:“吩咐下去,備車多派跟從人役,明早護送寶玉過去。現在,先讓他回房歇著,請太醫好生瞧瞧。”
幾個得力丫鬟上前,半勸半扶地將寶玉帶離。賈母望著孫子遠去的背影,眼中情緒複雜。
王熙鳳輕聲問道:“老祖宗,您明日可要過去?”
賈母緩緩坐回榻上,沉默良久才道:“我這個年紀,這個輩分,此刻過去隻會添亂。等明日他們準備停當,我再帶著姑娘們過去瞧瞧。”
王熙鳳會意點頭。她明白賈母的考量——作為賈府最高的長輩,深夜急赴重孫媳婦的靈前,既不合禮數,也會讓寧國府在忙亂中還要分心接待。然而,她也察覺到了賈母平靜外表下的一絲不尋常。
“蓉兒媳婦確實是個難得的好孩子,”王熙鳳試探著說,“平日裡最得老祖宗歡心,這般突然去了,實在令人心痛。”
賈母閉目片刻,再睜開時眼中已恢複了往常的清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送走的人多了,再痛心也得按規矩來。”
這話說得平靜,卻讓王熙鳳心中一動。她敏銳地察覺到賈母話中有話,似乎對秦可卿的死因存有疑慮,但又不便明說。
次日清晨,賈寶玉在王熙鳳的安排下,由一眾仆從簇擁著前往寧國府。而賈母則按兵不動,隻命人備好吊唁之物,靜待寧國府正式報喪。
榮國府內,黛玉、探春等姐妹得知消息,紛紛前來賈母處請安,言語間不免提及秦可卿。
“昨日見她還好端端的,怎麼一夜之間就...”探春話未說完,已被迎春使眼色製止。
賈母慢條斯理地撥動著手中的念珠,道:“人生無常,你們年紀小,經得少。等到了我這把年紀,就明白了。”
黛玉細心,察覺賈母語氣中有一絲難以捕捉的異樣,便輕聲問道:“外祖母可是身體不適?若心裡難過,不妨說出來,免得憋壞了身子。”
賈母看了眼黛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卻隻是搖頭:“我無妨。隻是想起蓉兒媳婦平日裡的好處,不免感慨。”
正說著,丫鬟來報:寧國府珍大爺和蓉少爺前來拜見。
賈珍父子進門時,賈母敏銳地注意到賈珍眼圈紅腫,悲痛之情溢於言表,而賈蓉卻神色平靜,甚至帶著幾分敷衍。這種反差讓她不禁微微蹙眉。
“老祖宗,”賈珍跪地泣道,“兒媳可卿昨夜突發急症去了,特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