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枯葉,打在柴進莊園的廊柱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武鬆蜷在廊下的一個角落裡,麵前擺著個炭火盆,火苗忽明忽暗,映著他憔悴的麵容。
這已是他在柴進莊上度過的第二個秋天。
一年前,他因在家鄉清河縣與人爭鬥,誤以為打死了人,倉皇逃到這滄州橫海郡。那時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雖衣衫襤褸,卻腰背挺直,目中有光。
“小旋風”柴進的名號在江湖上無人不曉。傳說他專一接納天下往來的好漢,三五十個養在家中。武鬆慕名而來,初到時確也受了些禮遇。柴進親自見了他,聽他講述逃難緣由,安排他在莊上住下。
可不過月餘,情形便急轉直下。
武鬆性子剛烈,受不得半點委屈。莊客中有那等勢利眼的,見他無名無分,言語間不免輕慢。武鬆何曾忍得這個?三言兩語不合,便揮拳相向。一次酒後,更將一個嘲笑他落魄的莊客打得鼻青臉腫。
消息傳到柴進耳中,這位貴胄出身的莊主隻是微微皺眉,吩咐管家:“既是這般不知禮數,便讓他搬去外院廂房住罷。”
自此,武鬆在莊上的地位一落千丈。柴進不再召見他,莊客們也紛紛避而遠之。他本就孤傲,見眾人疏遠,越發不肯低頭,整日獨來獨往,借酒消愁。
如今秋深天寒,他又染了瘧疾,時而高熱如火,時而寒戰不止。柴進聽聞他患病,隻淡淡說了句:“彆讓他過了病氣給旁人。”便再不過問。
於是武鬆被移到了這廊下居住,緊挨著茅廁,終日聞著那醃臢氣味。莊客們送飯來時,都是遠遠放下就走,生怕被他傳染。隻有這盆炭火,是他再三懇求,管家才勉強給的。
今夜風大,炭火將熄未熄,武鬆渾身發冷,正想起身撥火,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喧鬨。
莊門大開,燈籠火把照得通明。但見柴進帽冠不整,急匆匆跨馬而出,十數個莊客緊隨其後,馬蹄聲急促遠去。
武鬆勉強扶著廊柱站起,問一個路過的小廝:“這般時辰,莊主往哪裡去?”
小廝瞥他一眼,愛答不理:“接貴客去。”
不過兩刻鐘,馬蹄聲又近。武鬆抬眼望去,但見柴進陪著一個黑矮漢子走進莊來,態度極是恭敬。那漢子其貌不揚,卻自有一股氣度,柴進與他說話時,竟是微微躬身。
“那是何人?”武鬆又問。
小廝這次倒是答得爽快:“你這廝竟不知?那是及時雨宋公明,山東呼保義宋江!”
武鬆心中一凜。宋江的名號,他自是聽過的。想不到這等人物,今夜竟會來到莊上。
正思量間,忽見柴進引著宋江往這邊走來。武鬆忙退回暗處,卻聽柴進笑道:“兄長這邊請,酒席已備在西廳。”
宋江謙讓道:“大官人如此盛情,宋江何以克當?”
二人說笑著走近,不防宋江腳下一絆,竟踢翻了武鬆的炭火盆。炭火四濺,險些燒著宋江的衣襟。
武鬆本就病體難支,見唯一的取暖之物被毀,頓時怒從心頭起,一把揪住宋江衣領,喝道:“你這廝不長眼睛麼?”
柴進大驚,忙上前阻攔:“武鬆不得無禮!此乃鄆城宋江宋公明!”
武鬆聞言,手臂頓時僵在半空。
宋江卻不著惱,反而細細打量武鬆,見他雖病容憔悴,卻身材魁偉,骨架不凡,便溫言問道:“這位好漢是?”
柴進忙道:“此是武鬆,在莊上住了一年有餘。”
宋江執住武鬆的手,笑道:“果然一條好漢!適才不小心踢翻了火盆,兄長莫怪。”
武鬆平生最重英雄,見宋江如此謙和,怒氣早消了大半,反倒有些慚愧,鬆手退後一步:“不知是宋公明,多有冒犯。”
柴進見局麵緩和,便道:“既是相識,不如同去飲幾杯?”
武鬆搖頭:“某抱病在身,恐擾了二位雅興。”
宋江卻道:“好漢既是有恙,更該好生將養。”說著,竟脫下身上一件錦襖,披在武鬆肩上,“夜深風寒,兄長保重。”
武鬆推辭不得,隻得受了。看著二人遠去的身影,他攥緊那件尚帶體溫的錦襖,心中五味雜陳。
這一夜,西廳燈火通明,歌舞不絕。武鬆躺在廊下,聽著隱約傳來的歡聲笑語,輾轉難眠。
次日,宋江果然來看武鬆,不僅請莊上郎中為他診治,還贈他十兩銀子做藥資。武鬆推辭不過,隻得收下。
“武二哥日後有何打算?”宋江問道。
武鬆苦笑:“待病好些,便離開此地。總不好一輩子寄人籬下。”
宋江點頭:“二哥這般人才,必有出頭之日。”
二人越聊越投機,竟在廊下結拜為兄弟。武鬆平生第一次感到被人真心相待,不禁熱淚盈眶。
三日後,宋江告辭。武鬆病體未愈,不能遠送,隻到莊門便止步。
“賢弟保重,他日必有重逢之時。”宋江拱手作彆。
柴進卻親自送宋江出莊,直送出十裡之外。武鬆站在莊門前,望著遠去的人馬,心中明鏡也似:柴進待宋江與待自己,果然是雲泥之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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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半月,武鬆病愈,決意離開。柴進也不深留,贈了些盤纏,便送他出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