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冷香丸_夢幻旅遊者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68章 冷香丸(1 / 2)

薛寶釵又一次在卯時初刻準時醒來。

窗外的天色仍是青灰的,蘅蕪苑裡靜得隻聽見穿堂風掠過竹葉的簌簌聲。她不需要丫鬟喚,便已自行坐起,動作輕緩,生怕驚擾了這一室尚未散儘的夜色。

“姑娘今兒怎麼又自己起了?”鶯兒揉著眼睛從外間進來,手裡捧著溫水與巾帕。

寶釵淡淡一笑:“睡足了,便醒了。”

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無論前夜幾時入睡,次日總是同一時刻醒來。薛家的女兒,不能有一絲懈怠。她接過鶯兒遞來的溫茶,輕輕漱了口,又用浸濕的巾帕仔細擦拭麵頰。水溫恰到好處,不冷不熱,如同她給人的感覺,永遠溫潤得體。

梳妝時,鶯兒打開妝奩,問道:“姑娘今日戴哪支簪子?”

寶釵的目光掠過那些金簪玉釵,最後停在一支素銀簪子上:“就它吧。”

鶯兒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為她簪上了那支最簡單的發簪。鏡中的少女,烏發如雲,麵容豐潤,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隻是那雙眼睛太過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投石無聲。

“姑娘天生麗質,戴什麼都好看。”鶯兒輕聲讚道。

寶釵不置可否,隻起身理了理衣襟:“去給母親請安吧。”

走出房門,初秋的晨風已帶著幾分寒意。蘅蕪苑內陳設簡樸,全無薛家大小姐應有的奢華。青紗帳幔,素色瓷瓶,桌上隻擺著一部佛經,幾本詩集,還有她未做完的針線。賈母曾笑她這裡“太素淨”,她隻答:“偶爾住住,不必太過鋪張。”

行至母親房中,薛姨媽剛醒,見她來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我的兒,總這麼早。”

“習慣了。”寶釵上前替母親整理床鋪,又親自試了試早飯的溫度,方才遞到母親手中。一舉一動,無不妥帖周到。

薛姨媽望著女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這女兒自小懂事,從不讓人操心,可這份過分的懂事,反倒讓她心疼。

“昨日你姨媽過來,說起宮裡放出一批老宮女,各府都在打點關係,想送女兒參選。咱們家也該走動走動了...”薛姨媽試探著說道。

寶釵手中的動作未停,隻輕輕“嗯”了一聲。

“你哥哥不成器,咱們薛家如今就指望你了。”薛姨媽歎了口氣,“若你能選上,家裡...”

“女兒明白。”寶釵打斷母親,聲音依然溫和,“女兒會儘力的。”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將開未開的菊花上,眼神平靜無波。參選才人,光耀門楣——這是她自小便知道的使命,如同哥哥薛蟠必須繼承家業一樣理所當然。隻是薛家的家業已大不如前,哥哥又是個不成器的,這份重擔,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從母親處出來,寶釵照例去給王夫人請安。路過瀟湘館時,她聽見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林姑娘又病了?”她問門口的婆子。

“可不是嘛,昨兒夜裡著了涼,今早便起不來了。”

寶釵略一沉吟,轉身對鶯兒道:“去把我那瓶枇杷膏拿來,再帶些冰糖燕窩。”

走進瀟湘館,藥香撲鼻。黛玉半倚在榻上,麵色蒼白如紙,更顯得那雙眼睛大而幽深。見寶釵進來,她勉強撐起身子:“寶姐姐怎麼來了?”

“聽說你不好,來看看。”寶釵在榻邊坐下,自然地伸手探了探黛玉的額頭,“有些發熱。可請大夫看了?”

紫鵑在一旁回道:“已經請了,說是風寒入體,要吃幾劑藥發散發散。”

寶釵點頭,從鶯兒手中接過枇杷膏:“這個潤肺最好,你咳嗽時含一匙,會舒服些。”又指著燕窩道,“平日熬粥時放些,最是養人。”

黛玉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輕聲道:“總勞寶姐姐費心。”

“自家姐妹,何必客氣。”寶釵微笑,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好生歇著,我明日再來看你。”

走出瀟湘館,鶯兒小聲道:“林姑娘身子也太弱了些,一年倒有半年病著。”

寶釵沒有接話,隻默默走著。她何嘗不知黛玉的病,一半是天生體弱,一半是心病。寄人籬下,敏感多思,如何能不病?而她自己,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

行至王夫人處,正遇上寶玉也在。他今日穿一件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

見寶釵進來,寶玉眼睛一亮:“寶姐姐來得正好!我剛得了兩盆白海棠,開得正好,想著給姐妹們送去。這一盆給寶姐姐,一盆給林妹妹。”

寶釵細細看了那海棠,花瓣潔白如雪,嬌嫩欲滴,確是上品。

“果然是好花。”她微笑道,“隻是林妹妹正病著,房中不宜擺花,免得衝了藥性。不如先放在她外間,等她好些再搬進去。”

寶玉恍然大悟:“還是寶姐姐想得周到!”

王夫人看著寶釵,眼中滿是讚許:“寶丫頭總是這般細心。”

寶釵垂眸,接過那盆海棠:“多謝寶兄弟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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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輕輕拂過花瓣,冰涼柔軟。這樣嬌貴的花,需得細心嗬護,稍有不慎便會凋零。而她,從來不是花,她是滋養花的泥土,是支撐花的枝乾。

從王夫人處告辭,寶釵徑直回到蘅蕪苑。她命人將海棠放在窗下,自己則坐在案前,開始抄寫佛經。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課,無論多忙,總要抽出一個時辰靜心抄寫。

“姑娘,該吃藥了。”鶯兒端著一碗褐色的藥汁進來。

寶釵抬頭,看了眼那碗藥,沒有說話。

“這是周瑞家的一早送來的,說是宮裡太醫新配的方子,對姑娘的病有益。”鶯兒輕聲補充道。

寶釵放下筆,接過藥碗。藥汁溫熱,散發著苦澀的氣味。她自幼患有“熱毒”,需常年服用冷香丸調理。那藥丸製作極為繁瑣,要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於次年春分日曬乾,又要雨水日的雨、白露日的露、霜降日的霜、小雪日的雪各十二錢,調勻和藥,再加蜂蜜、白糖,製成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瓷壇內,埋在梨花樹下。發病時取一丸,用黃柏煎湯送下。

她端起碗,一口氣將藥喝完,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鶯兒忙遞上清水給她漱口,又拈了一顆蜜餞:“姑娘吃顆蜜棗壓壓苦。”

寶釵輕輕推開:“不必了。”

苦味在口中蔓延,她卻已習慣。這熱毒,太醫說是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需用冷香丸壓製。可有時她想,或許這世上本就沒有能根治熱毒的方子,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些不該有的念想,都需要靠這冰冷的藥丸來鎮住。

午後,探春派人來請,說是起了詩社,請寶釵務必參加。

寶釵本不喜這些風花雪月,但想到這是姐妹間的情誼,還是整理衣裝去了秋爽齋。

眾人正在討論詩社名稱,見寶釵來了,紛紛讓她拿主意。

寶釵笑道:“我雖不擅詩詞,卻覺得‘海棠社’甚好,恰應了今日寶兄弟送的海棠。”

眾人都道妥當。於是定下每月初二、十六兩日開社,今日便以白海棠為題作詩。

黛玉已好了些,也來了,正與寶玉低聲說笑。見寶釵進來,她抬頭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幾分難以察覺的疏離。

寶釵不以為意,自去探春身邊坐下。

眾人抽簽限韻,寶釵抽到“門”字韻,需作一首七律。她略一思索,便提筆寫道: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詩成,眾人傳閱,無不稱讚。

探春拍手道:“寶姐姐這首詩,端莊厚重,果然與眾不同!”

李紈也點頭:“‘淡極始知花更豔’,這句最好,既合海棠之態,又合寶丫頭之品。”

寶玉本在欣賞黛玉的詩,聽眾人誇讚寶釵,也湊過來看,讀罷不禁讚歎:“寶姐姐這詩,果然有身份!”

寶釵微微一笑:“過獎了,不過是湊個趣罷了。”

她抬眼看向黛玉,見她正低頭修改詩句,側影單薄如紙,心中不由一動。這個表妹,才情絕世,卻也敏感多愁,如同一株絳珠仙草,需得用心嗬護。而自己,永遠是那個照顧他人的人。

詩社散後,寶釵回到蘅蕪苑,卻見薛姨媽已在房中等候。

“媽怎麼來了?”她快步上前。

薛姨媽麵色凝重,屏退左右,低聲道:“方才你姨媽來說,參選的事怕是不成了。宮裡傳來消息,這一批隻選三人,已有定數。”

寶釵手中的帕子微微一頓,隨即恢複如常:“既然如此,也是天意。”

薛姨媽歎了口氣:“你父親去得早,你哥哥又不爭氣,本想你能選上,也好幫襯家裡...如今這條路斷了,咱們得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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