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腳步再次踏上林間密道,而身後,那屍徒已經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但秦蒼知道,那隻是開始。他們正走入一條舊線路的斷點,而所有曾嘗試接近真相的人,無一生還。
但他不會停。
目光如鷹,腳步卻如流水般無聲。他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覺正在複蘇,像一張緩緩鋪開的圖紙,在他腦中逐漸清晰。他記得那些痕跡,那些散落在舊時光裡的線索,那些從不同口中聽來的斷語,那些早已被人遺忘卻依舊倔強地存活在歲月邊角的證據。
線路,不隻是路徑,而是一段結構,一種布局,一種隱藏在地形、山勢、風向乃至植被之下的邏輯。
“這地方不對。”秦蒼忽然停下,微微偏頭,鼻尖動了動。他嗅到了一種不該在這出現的氣味——乾澀的灰土味,混雜著淡淡的藥草腐爛的氣息。
劉三沒能及時刹住腳,撞在他背上,退後兩步才站穩,訕訕地笑了笑:“怎麼了?”
秦蒼蹲下,撥開一簇茂盛的山蕨。他的手指在地麵上摩挲,很快摸到了一塊嵌入泥土中的木板,木板的紋路已然磨損,但在指腹觸感中,仍可分辨出那種不屬於自然生成的刻痕。
“這是舊線路的標誌。”秦蒼低聲說,仿佛是自言自語,“不是正常通道,是一段被廢棄的副線。”
他眼中露出一絲光,那光如同寒星,閃耀著孤獨而執拗的希望。
副線。
這是他一直在找的東西之一。主線早已斷裂,不知被誰抹去,但副線——它是那段失落路徑的側影,是最可能殘存真跡的通道。
“你確定?”劉三蹲在他身旁,聲音發虛,“這玩意看起來像是幾十年前的……”
“正因為久遠,才沒人來改動。”秦蒼聲音低沉,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鬱,“線路不是為人設計,而是為事留下。”
“那我們還跟著這條副線走?”劉三眨著眼,嗓子發乾,“萬一是死路呢?”
秦蒼沒有回答,隻是站起身,目光朝遠方那道看似雜亂卻隱隱有序的藤蔓走去。他知道,那不是天然長成,那是某種標記。
線路的真諦,並不在於路徑的通達,而在於信息的傳遞。
那些舊線修築者,從來不是為了逃避或者前進,而是為了保存。保存一段不該被看見的記錄。
秦蒼的手摸上那一簇藤蔓,他細細查看纏繞的方向與粗細分布,隨即低聲說:“這地方四十步外,應該有一個節點。你往那邊走,數步停。”
劉三愣了愣,有些狐疑地看他:“你說讓我一個人走那邊?你呢?”
“我要找主彙點。”秦蒼回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裡帶著一股逼人的壓迫力,“這線路不是一個人能解的,你想拿到報酬,就得出點力。”
“報酬……咳,咳咳,好。”劉三乾笑兩聲,壓下心底的懼意,小心翼翼地朝指定方向走去。
山林深處的風開始變得急促,像是某種無形的東西在蘇醒。秦蒼站在原地,閉目感應四周的風向。他能感覺到,山勢在這一帶發生了細微的轉折,風並非自然吹動,而是被某種形狀引導。
“風洞結構……果然是舊派遺留下的技術。”他輕聲喃喃,緩緩沿著藤蔓外圍的風向移動。
腳下忽然踩到一處鬆軟地麵,他立即止步,轉身在旁邊拽下一根長藤,小心探入那片泥地。藤蔓下沉約莫一尺時,觸到堅硬物。秦蒼目光微亮,迅速扒開泥土,竟然挖出一塊蓋著泥漿的石板。
他將石板翻開,一道淺淺的凹槽暴露出來,裡麵嵌著一枚鏽蝕的鐵針。鐵針朝向正北,旁邊刻著一串幾乎看不清的文字。
“流向北一九,彙向三一四。”秦蒼喃喃低語,眉頭緊皺,“這是給後人留下的測向坐標。三一四……是隱藏彙線的節點。”
他心中頓時了然。這條副線,果然不是通向出口,而是通向彙集點——所有舊線路中最神秘、最危險,同時也最能保存真相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低頭研究的瞬間,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
“秦爺!出事了!”劉三跌跌撞撞地跑回來,臉色蒼白如紙,“那邊……那邊有人!”
“幾人?”秦蒼沒有動,手中依舊捏著那枚鐵針。
“三個!全蒙著臉,手裡拿著……拿著……”他喘著粗氣,眼中露出一種懼怕到極致的神情,“是剝皮刃。”
秦蒼眼神一凝。
剝皮刃——那是舊線路處理“知線者”的專用器具。它們不是用來戰鬥的,而是用來封口的。
“他們有沒有看到你?”秦蒼問得極快。
劉三點頭,卻又搖頭,支支吾吾地說:“我藏在石後頭……應該……也許……看到了一點影子。”
秦蒼低低歎了一聲,那聲音仿佛帶著死意。
“現在他們知道有人來了。”他緩緩起身,將那石板重新蓋好,鐵針藏入懷中,“我們得變換路徑。”
“那副線怎麼辦?”劉三滿臉惶恐,“不走了嗎?”
“走。”秦蒼冷冷一笑,“但不是走給他們看的。”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林間,迅速捕捉到一簇不自然的苔蘚分布。他快步過去,用腳撬開苔蘚下的地表,一道狹小的裂縫赫然顯現。
“這是風線縫。”秦蒼聲音低沉,“跟我進去,彆說話,彆出聲。”
劉三咬牙,緊跟其後,身體半躬,擠入那幽暗縫隙。縫隙極窄,濕冷的石壁貼著皮膚讓人忍不住顫栗。狹長通道仿佛蛇腹般蜿蜒扭曲,行進時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與腳下落石的細響。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忽然一亮,風線縫儘頭出現一個約莫半人高的小洞,透著微弱的光亮。
秦蒼停下,低聲說:“出口到了。”
劉三一屁股坐倒在地,滿頭汗水,“我……我以後要是還敢接這種活,你秦爺直接剁了我得了……”
秦蒼輕輕掀開出口處的藤枝,眼中浮現一抹複雜的情緒。
前方,是一片凹陷山穀,穀中錯落分布著一塊塊巨石與隱秘地道的入口,像是某種古老陣列。而正中央,一塊斜立的石碑赫然矗立,上麵滿是爬藤與歲月斑痕,但那石碑上的一道鑿痕,卻讓秦蒼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