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眼睜睜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人倒下,而他連他們的名字都來不及喊出口。
“我到底在想什麼?”他喃喃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在胸腔中翻滾,“我不是說過,要帶他們一個個活著出去嗎?”
這念頭如驚雷劈入腦海,讓他仿佛猛然清醒。
他轉過身,麵色複雜地望著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劉三。
劉三的眼神中有怒意,有迷惘,也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咬牙堅持的倔強。
“你怎麼還不走?”秦蒼試圖讓語氣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靜,可聲音卻低啞得不像他自己。
劉三抿著唇,眼圈紅了,但還是咬著牙回道:“秦哥,我就站這兒,哪兒也不去。你要是死在裡麵,我就進去找你。你要活著出來,我就接你一把。”
那話不響,卻像一記悶雷,轟在秦蒼心口。
他忽然覺得喉頭發緊,有種久違的酸澀感從心底湧起,像是某種封存很久的情緒,在這一刻找到了裂縫。
他上前一步,猛地一把抓住劉三的肩,用力到幾乎要把骨頭捏碎。
“我說的那些話,你當我放屁!”他低吼,牙關緊咬,聲線顫抖得幾乎不像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你給我聽好了,不是你走,是我們一起進去!誰敢攔我半個兄弟不進去,我他娘的把整片線路給炸了!”
劉三眼中那抹怔然,被這句帶著火的呐喊震得猛然一振,鼻頭一酸,差點沒忍住當場落淚。
“秦哥……”他嗓子沙啞,“你他娘的也不能一個人扛著啊。”
秦蒼鬆開手,一屁股坐在線路邊的凳子上,頭仰靠著線路柱,輕輕閉了閉眼。燈光落在他側臉上,打出一道極深的陰影。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一刻像是把心底壓了多年的負累吐出去。
“你也彆太感動。”他語氣恢複了點調侃的味道,“主要是我剛吃完,肚子還沒熱透,動起來容易胃疼,得你給我提著包跟著。”
劉三咧嘴一笑:“行,隻要你不讓我滾,我拎著鍋都給你提。”
秦蒼點點頭,眼裡恢複了一些光亮,雖然眼底的血絲依舊濃烈,但整個人的神情明顯不再像剛才那麼僵硬。
“吃過了,就開始。”他站起身,從一旁的折疊包裡取出備用儀器,“備用通道我已經找到,比主線路繞一點,但安全幾率大得多。”
“你有圖嗎?”劉三湊上去看。
秦蒼把圖展開在一塊舊電路板上,上麵清晰地標出了幾處斷線、變頻點、還有一條貫穿整個區域的副脈衝通道。
“這幾處,紅圈的是你看著我操作,黃圈的是你負責繞開傳感器,綠圈的是必須一起動手的節點。”
劉三點點頭,眼神在圖上掃過一遍後,道:“我記住了。”
“彆記在腦子裡。”秦蒼把一小塊仿生貼遞給他,“這貼上去,能記錄我操作路徑,你彆耍小聰明以為自己能記清楚,錯一步你命都沒了。”
“你咋知道我想靠記憶走一遍?”劉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你那副要死不死的聰明樣,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兩人又笑了一陣,氣氛終於從那種壓抑的沉悶中緩了過來。
但隨著最後一個準備動作完成,笑聲歸於平靜,秦蒼目光再次落向線路深處,神情也重新變得鋒利、凝重。
那道灰色通道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無聲地等待著他們。
“走吧。”
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平靜,像一塊沉穩的石,扔進即將沸騰的熔岩之中,炸不起任何浪花,卻蘊含了無窮的重量。
劉三點頭,背起工具包,跟在他身後,一步步邁入那片混亂、複雜、甚至充滿死亡氣息的灰域。
領著劉三在支路中迂回穿梭,每一步都踩在他反複推演過的安全區域。他的指尖每隔三步便會觸碰牆麵或管道,仿佛在確認那些微不可察的磁流變化,也仿佛在回憶些什麼。
回憶,一點一點撬開他內心那扇被釘死的門。
那是五天前的夜裡,小虎悄悄找到他,像隻貓一樣在他臨時搭建的工具棚門外蹲了一個小時,直到秦蒼實在忍不下那道被有意壓低的喘息聲,才拉開門。
“小虎,你又想乾什麼?”秦蒼那天的語氣帶著幾分不耐煩。他本以為小虎隻是又惹了誰不該惹的麻煩,想請他出頭擺平。
可小虎卻沒吭聲,隻是低著頭,把一個灰色金屬盒悄悄從袖子裡掏出來,遞到他麵前。
那一刻,秦蒼的眉頭皺得極深。
那金屬盒他認得,是當年整合西支線路時留下的老式數據盒,理論上早就廢棄了,沒人再用那種技術。他伸手拿起盒子,指尖剛一碰觸,就察覺出不同尋常的震感——那是一種帶有脈衝頻率的微波反饋,說明盒子裡不止有數據,還帶著激活信號。
“小虎,這東西你從哪弄的?”他低聲問。
小虎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神中透出一種複雜到極點的情緒,“有人……告訴我,這東西能帶我找到我姐的真相。”
那一刻,秦蒼心頭猛地一震。
他知道小虎的姐姐,那是小虎最不願提起、也最害怕提起的名字。她失蹤在那片早已封鎖的舊線路區,據說是線路坍塌引發的事故,但所有人的檔案都寫著“自然損毀”,沒有人提及那晚線路警報響起前後發生了什麼。
“誰給你的?”秦蒼再次問,語氣壓得更低。
小虎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們不讓我說,隻說——‘你要真想知道,就把這盒子帶到灰域最深處。’”
秦蒼握緊了盒子,眉宇之間騰起一團怒火。他太清楚這話意味著什麼——有人在玩命,用一個孩子的情緒當引線,試圖點燃他心底那早已塵封的憤怒。
可他也明白,小虎不是一個會被隨便唬住的人。
“你真的決定了?”他那晚問。
小虎眼裡滿是倔強:“你不是說,走線的人不能總活在彆人畫的地圖裡嗎?那我現在就想自己走一次。”
那一刻,秦蒼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