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沒有說話，隻是慢慢轉身，目光投向山腳那一片已經陷入黑夜的世界。他的手指在風中畫著一個個看不見的點，仿佛在空中勾勒出一條條暗線。
“現在的通道早就不一樣了。”他低聲說，“他們把線路換了，控製點也移了位置。你那圖——早就過期了。”
秦蒼卻搖頭：“是他們想讓我以為過期了。”
空氣中一陣靜默，然後劉三低低地笑了。
“你學壞了。”他說。
“跟你學的。”
“我隻教你看線，沒教你騙自己。”
秦蒼沒有反駁，他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的小盒子，遞給劉三。
那是一塊調頻解碼器，最新型號，隻有內線特工才有權限使用。劉三的眼神凝了一下，沉聲問：“你哪來的這個？”
“我有我的線。”秦蒼冷冷地回答。
劉三盯著他看了很久，最終收起盒子。
“好，”他說，“跟我走。”
他帶著秦蒼繞入一條從未在圖紙上出現的小徑，那是草叢中被野獸和人類無數次踩出的隱秘軌跡。小徑蜿蜒穿過山腰，被藤蔓遮掩，遠遠看去隻是一堆荒草，可每一步都隱藏著陷阱與契機。
劉三的步伐從未停頓，仿佛他走的不是土地，而是記憶。他偶爾蹲下，在岩石下撥開一塊小木板，露出被掩埋的信號中繼器。更多時候，他的手輕輕一揮，一隻傳感器便從空氣中現形，像是被無形的觸發喚醒。
“這東西原來是他們安裝的？”秦蒼低聲問。
“不是他們。”劉三吐出一口煙霧，“是我們自己人。”
“我們？”
“早年那一批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就在這裡留下了一道道備用線路。一旦主路被切斷，隻能靠這些灰色支路維生。”
“那你呢？”秦蒼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探查，“你是留下線路的人，還是……掌握這些線路的那一方？”
劉三沒有回頭，隻是繼續走，聲音模糊在風中：“我是最後一個記得怎麼走的人。”
他們在黑暗中前行，風景越來越荒涼，路旁的樹木仿佛被毒素汙染，枝乾扭曲如同垂死的觸手。地麵開始有規律地出現燒焦的痕跡，那是舊時代遺留下的警戒圈，一旦誤觸，會引發連鎖爆炸。
劉三每次帶路，都會在某個時間停下，半蹲著對著一塊毫無特彆的石頭或一段裂縫沉思許久，然後伸手啟動某種隱藏的機關，或者低聲念出一串識彆碼。
秦蒼記不清他們已經穿越了多少個節點。他隻知道，他們越往前，空氣就越冷，連骨頭都像被寒氣凍結。可劉三的背影卻越來越清晰，仿佛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終於，他們在一段布滿鐵鏽的牆體前停下。劉三看著那麵牆，沉默許久，緩緩吐出一句：“線路儘頭到了。”
秦蒼盯著那麵牆，忽然感覺到胸口有種奇異的震動，像是某種即將爆發的力量——那不是牆，而是門，一道隱藏著生與死的門。
“後麵的路，隻能你一個人走。”劉三輕聲說，“那裡麵，是我也不敢碰的地方。”
“你來過？”
“我曾在門外等了三天三夜。”劉三的聲音低得像夢話，“我等的人……沒出來。”
秦蒼緩緩走向那麵牆，每一步都如踏在自己的記憶之上。他忽然回頭看了劉三一眼：“如果我不出來，你會等我三天三夜嗎？”
劉三抽了口煙，表情沉靜如昔：“我會替你收線。”
他不是在尋找一個門的開啟方式，而是在對一張埋藏在牆後、看不見的電路圖進行最後一次匹配和確認。
“低壓區…間隔模塊是三二七……順時針五公分的引線口，必須從反角插針……這門，是以錯序電橋為機關的。”他的心中一字一句默念著，腦海裡快速翻過所有與錯序電橋相關的記憶。那是他曾在一次廢舊站點中拆解的一塊極罕見的配電板，十幾年前的工藝，如今早已絕跡，而偏偏這麵牆，這道門，就是那批老工藝的延續體。
他右手五指微屈，像彈奏鋼琴般精準地落在五個節點上，指腹傳來微妙的振動，每一個電脈的顫動都仿佛在試圖與他溝通。他緩慢轉動左手腕上的解碼器，鮮紅的指針一點點接近設定的頻率——那是他計算出門鎖脈衝波動的穩定點。如果錯了，這一麵牆將觸發高頻反饋波，瞬間將人推入電擊麻痹狀態。
他沒有錯。
隨著一聲輕微的“哢噠”，仿佛某根神經被輕輕撥動，一道原本不可察覺的裂縫在金屬牆麵上悄然裂開，繼而緩緩向兩側退去，露出一道狹窄而幽深的通道。那氣息，從門後湧出來的一瞬間，帶著陳年塵土與金屬氧化後的鏽味，還有一絲腐敗的黴氣，讓人幾乎懷疑那是一座被活埋的墓穴。
秦蒼沒有猶豫。他回頭看了一眼劉三，那人倚在牆邊，沒有動作，煙已經燃儘，煙灰散落在靴尖，仿佛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跟進去。
“你不會想知道門後的事？”秦蒼低聲問。
劉三輕輕搖頭，語氣淡然：“我知道太多的時候，死得也快。你進去吧——彆回頭。”
他點點頭，轉身踏入那黑暗之中。
通道極其狹窄，兩側貼著的不是普通牆體，而是一排排布滿灰塵的控製模塊與斷電接口，很多都已老化，有些甚至殘破不堪。線路如藤蔓般交錯纏繞，懸掛在半空，幾乎垂落至肩。他必須低頭躲閃，避免觸碰那些可能早已暴露電流的裸線。
腳下的地麵並不平整，而是由一塊塊突兀的模塊拚接而成，每走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他蹲下，借著腕上的微光掃描儀查找路徑的安全區段——那是一條完全沒有記錄的灰域線路，超出了任何規劃圖紙的預設範圍。
他腦中不斷地模擬，重構，試圖在這無序之中找出一點規律。
“前方三米處，交彙節點過於密集，應該是信號調頻點……不能正麵穿越。”他低聲自語，手在腰側摸索，抽出一根電磁測試筆，撥開纏繞在牆上的一縷青色線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