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入接口，果然跳出了微弱脈衝——那是隱藏監測係統的餘電，雖然弱，但足以暴露他的存在。
他不能停，時間在走，線路本身也在老化。劉三說過，這些備用線路是早年人留下的“病態回路”，任何超過十五分鐘的持續通行，都會加速線路過載的可能性。
而他現在，已經用掉了七分二十八秒。
秦蒼站起，越過那個交彙節點，借著牆壁上的一個支架翻身鑽進一處更狹小的通路。這裡的空間甚至容不下他完全直起身子，他像一條蛇般匍匐前行，身後的灰塵被攪動，嗆得他幾乎咳出聲。但他強忍著，隻是咬緊牙關，在心中一遍遍回響那張線路圖中最複雜的部分——
“三層交錯的回流結構，必須在電壓最低波穀時跳過，否則回流會引爆供能源。”
那波穀……預計將在兩分鐘後到來。
他隻能等待，在這條狹小到近乎令人窒息的隧道裡，一動不動地伏著，汗水順著臉頰滑入衣領。身下的金屬板寒氣逼人，仿佛能將骨頭都凍結。他的呼吸極輕，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頻率——一點點加快，再加快，然後又在意誌的壓製下勉強穩定下來。
他的思緒開始浮動。
腦中突然躥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是第一次執行任務失敗時，他獨自一人躲在通風井裡整整兩天兩夜，不吃不喝，靠著一塊破碎的線路圖和一支快沒電的探針熬了過去。他當時發誓——再也不讓自己走上那種無路可退的死局。
可現在呢？他不是又一次走進了死局？
但他不同了。他變得更冷靜，更狠，也更懂得布局。
就在脈衝信號落入最低穀的那一瞬間，他身形一動，借助慣性從縫隙中一躍而出，穩穩落在下方的一塊懸空金屬板上。板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但他沒看一眼，隻是順勢抬手扣住兩側的管道，一滑到底。
“第十節點，突破。”他低聲確認，手指迅速在手腕的終端輸入一串代碼。
一個虛擬麵板浮現於空中，數據閃爍而過。他眼睛緊盯著跳動的節點光點，確定自己已接近目標區域。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極不自然的聲音。
“嗒——嗒——嗒——”
像是某種高跟物體敲擊金屬地麵的聲音，節奏極其均勻，卻帶著某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機械感。他立刻撲向一旁，伏身隱藏於一塊熄滅的供電櫃背後，手心的汗水打濕了電壓測試器的握柄。他調低呼吸，心跳如擂鼓，卻被死死壓在體內。
一個身影出現了。
那不是人。那是一具巡檢仿生體，外形與人極其相似，卻缺乏表情，動作僵硬。它身上裝備有初級熱感識彆係統，一旦被捕捉到體溫異常，便會啟動警報機製，並釋放壓製泡沫——那玩意能在五秒內封住人的口鼻與呼吸道，讓人失去意識。
他不能被發現。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
他在腦中重新梳理剛剛經過的所有線路，迅速判斷出那個仿生體的巡視範圍一定有限，源於第三十五段供能模塊的循環——這意味著每三十秒它必須返回充電點進行刷新。
計時開始。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
他屏住呼吸，緩緩挪動身體，從控製櫃下方鑽出。就在仿生體開始轉身的前一刻，他猛地躍起，借助旁側管道翻身進入通道另一側。光影斜切，他僅在黑暗中暴露了不到零點五秒——
但那足夠了。
耳邊響起一聲輕微的“滴”，仿生體係統開始檢測異常。
“熱源已標記。目標未確認。進入二級巡檢模式。”
它說話的聲音冷得像從電子合成器吐出來的鋒刃。
秦蒼卻已經快速穿過後方通道，指尖在沿路不斷觸碰著貼牆的電纜，每一次觸碰都像是在確認某種隱秘信號。
也不隻是一次探索未知的行動，而是多年來埋在他骨子裡的一道執念——他關心這件事太久了，久到從他意識開始變得敏銳起，每一次有關那張“線路圖”的模糊提及，都會像細針紮進腦海，刺得他無法平靜。
他的眼神沉著，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專注。他不是沒有嘗試過放下，那些年離開集區的時候，他甚至去過一處完全沒有設備的高地，斷絕信號，斷絕電源，試圖將自己從這個“網”中抽離。但那是徒勞的。腦海裡的線路圖永遠都在那裡，複雜得像某種詭異的神經係統，時刻勾動他的神經元，就連夜裡做夢，他都能夢見那些扭曲纏繞的線路在緩緩移動。
他用手電照亮前方，一條細微的紅光在漆黑中指引方向。他知道這不是自動燈，是他之前設下的“回程信號”，說明自己還沒有完全脫離控製範圍。一旦紅光變藍，代表他的後路已斷。
“必須快點。”他咬牙低語，聲音幾不可聞，但在這片沉寂中卻如同落石一般清晰。
周圍牆麵變了，結構不再是早先那種簡單堆疊，而是由一塊塊不同型號的能源板拚接而成，表麵布滿已經乾裂的導流線槽。秦蒼能感受到，那些板背後仍有餘熱流動，說明這裡曾被啟動過，並不遙遠——也許就在幾個小時前。
他心頭一緊。
這說明除了劉三之外，還有人知道這條線路的存在。而那人，很可能正在前方。
“如果是他們……”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寒意。他不怕競爭者，不怕威脅，真正令他忌憚的，是那些把線路當做賭博手段的瘋子。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用高風險穿越搏取資源交換的代價，有些成功，有些消失得無影無蹤。可他們不在意後果，不在意什麼是真相，他們要的隻是利用。
而秦蒼不同。
他太清楚這條線路後麵是什麼。
不是一塊資源儲備地，也不是任何人想象中的科技殘骸，而是一段被刻意掩蓋的“分流脈絡”。一條過去、現在與未來都無法明說的隱秘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