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一點“可以看到希望”的證據。
不為彆的，隻為他也記得，那女孩最後一次轉身前留下的那個眼神。
不是道彆，而是托付。
“小虎。”秦蒼輕聲說，“你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真相。是因為我還沒找到足夠的證據。我不想你誤信什麼，也不想你希望落空。”
“但現在，你要記得。”
“記得她活著，也記得自己為什麼要變強。”
後來，秦蒼升了職，成了隊長，手下帶著一支血與火中打磨出的隊伍。他們曾在數次戰鬥中以少勝多，聲名鵲起。可他從未真正忘記劉三，就像一根釘子釘在心頭，不拔出來，永遠無法安寧。他也曾試圖查清楚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檔案被銷毀，證人失蹤，一切都仿佛刻意被人掩蓋。
直到前不久，秦蒼收到一封匿名信。信裡沒有署名，隻有寥寥數語：“你想知道真相嗎？來老地方見。”信的末尾畫著一個小小的火柴人——那是當年他們幾個弟兄打賭時用的暗號，隻有他們知道。
於是，秦蒼來了。他走了三天三夜，穿過舊戰場、斷橋、廢棄碉堡，終於來到那片林中。夜色如墨，他靜候著，心跳如鼓。而當他看到那個從樹影中慢慢走出來的身影時，他的手幾乎控製不住地顫抖了。
那人穿著舊軍裝，滿臉胡渣，眼神深邃，手裡拄著一根拐杖。正是劉三。
“你沒死。”秦蒼的聲音低沉，幾乎是咬牙切齒。
“沒死。”劉三點頭，語氣平靜，“但差點死了三次。”
“為什麼背叛我們？”秦蒼刀鋒一轉，寒光逼人。
“我沒背叛。”劉三的眼神直視他，沒有閃躲，“我當年混進敵人內部，是組織安排的潛伏。那場埋伏，不是我泄的密，而是敵人早就布好了局。他們早就知道我們要來，隻是我沒來得及傳回情報。”
“你說你沒背叛？那你這些年躲著我們是為了什麼？”秦蒼質問，手中的刀已經舉起。
“因為我無法證明自己。”劉三抬起頭，眼中滿是滄桑，“那場行動之後，我被俘了，假死逃出後，組織也放棄了我。他們怕我暴露，怕我牽連更多人。我不能回去，隻能躲在暗處，直到你找上門來。”
秦蒼的刀停在空中，呼吸沉重，腦海裡閃現過無數畫麵：兄弟倒下時的怒吼，營帳中夜談時的笑聲，還有他獨自一人，在風雪中一遍遍咀嚼背叛二字時的恨意。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但他想聽他說完。
“那你現在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他低聲問道。
“告訴你真相，也告訴你——劉家溝的那場戰役，你以為是你贏了，其實是我布的局。”劉三的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的笑，“你那晚以為奇跡般衝破敵陣，是吧？是我提前埋的炸點，是我暗中指揮那幾個山民協助你撤離。”
秦蒼一震。他一直以為那是命運的垂憐，未曾想背後竟然是劉三。
“你可以殺我。”劉三走近一步，“但你最好先聽完我的話。因為你現在以為的敵人，也許根本就不是敵人。而你以為的戰友，可能早已經投了。”
“什麼意思？”秦蒼眉頭緊皺。
“你那支部隊，有人正在和敵人做交易。他們把武器藏在運糧車裡，用炸藥換情報，你以為你是個純淨的指揮官，但你已經被人利用了。”劉三目光灼灼，“我可以幫你查清楚，但你要信我。”
秦蒼沉默良久，終於緩緩收起了刀。他不是一個衝動之人，在他身經百戰的心裡，信任與判斷早已超越感情。他盯著劉三良久，冷冷說道：“我可以信你一次。但若你再騙我，我會親手送你上路。”
劉三點頭，語氣低沉：“我不怕死，隻怕白死。”
那小子不過二十出頭，眼裡總藏著未馴服的光。他和自己年輕時太像了，一樣的硬氣，一樣的不服輸，也一樣——容易被真相擊垮。
秦蒼猶豫了一瞬，還是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小虎的肩膀。
“醒醒，跟我走一趟。”
小虎睜開惺忪的睡眼，眨了幾下，看清了眼前人：“秦哥，這大早的……去哪兒？”
“看一個人，一個你可能不想信卻不得不信的人。”
小虎怔了一下，坐起身來：“是敵人？”
“不，是我們曾以為的敵人。”
小虎沒再問，翻身起身，背起槍，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他知道秦蒼不輕易說這話，要麼是事關生死，要麼——就是那種可以顛覆他們認知的事。
兩人踏進林中，腳步輕如貓。陽光尚未穿透枝葉，露珠順著葉脈滾落，灑在衣襟上，冰冷刺骨。走在前頭的秦蒼心思卻一點不被寒意所擾。他腦中回蕩著劉三昨夜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像鋒利的刀子，劃在他多年來堅信不移的信念上。
他並不完全信劉三。就算對方真是組織的潛伏者，那些年的音訊全無、毫無解釋的消失，仍是秦蒼心頭的釘。但更令他不安的，是劉三所說的——“你被人利用了”。
他一向自詡為冷靜、謹慎的指揮官，每一個決定都權衡利弊，每一場戰鬥都經過周密布置。可劉三的話，如一塊沉石砸進湖心，讓他內心起了漣漪。
“秦哥……”小虎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蒼停下腳步，轉頭：“嗯？”
“你信那人？”
沉默了幾秒，秦蒼低聲道：“信與不信，不靠感情，靠的是證據。他的話……太多地方對得上了。”
小虎皺眉，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可要真是他說的那樣，那咱們這些年到底跟了誰？拚了命，為了誰？”
秦蒼沒有回答。他知道，小虎問的是他們所有人心中不願觸碰的問題。若劉三說的是真的，那背後隱藏的，是一個比敵人更可怕的深淵。
兩人又沉默地走了很久，直到穿過一片密林，來到一處隱藏極深的山坳。這地方連地圖上都未曾標記，但秦蒼記得，它曾是一個廢棄哨所，劉三消失前最後的任務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