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覺得最近事太多了,是不是?”他忽然轉頭,看向老胡。
老胡愣了愣,隨即撓了撓頭,“嘿……你這話問得,我哪敢說‘多’?就算真多,你不頂著,咱們也得頂著不是?”
秦蒼苦笑了一聲,第一次讓人看到他臉上有點人味的疲憊。
“這些事壓著我喘不過氣來,連閉眼都會夢見隊伍出事、有人失蹤、劉三沒撐住被逼出位置……”他說著,眼底卻沒露出一絲懦弱,“但我知道,再多我也得一件一件做完。因為沒人能替我扛。”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把藏在心口多日的陰鬱都給拽了出來,整個人輕了幾分。
片刻後,他的眼神再次冷靜如水。
“你去準備吧,把兄弟們全帶進來,分組駐守,把洞內幾個出口封死,僅留一條路線供夜行穿插,所有人必須在三炷香內完成安置。”
老胡點點頭,正準備轉身,卻聽秦蒼又道:“告訴小虎,今晚他帶哨。半夜三更,我要看到他自己走一圈崗哨。”
“明白!”
老胡腳步沉穩地遠去,秦蒼獨自站在洞中,抬頭看著那片石頂上滲出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在他腳邊彙聚成小小的水窪。
他心中那根弦,卻越拉越緊。
敵人會不會趁著他們駐紮新地,再設一局?梁安究竟知不知道他還在暗中?劉三此刻又被困在怎樣的境地?他這套調虎離山的計策,是不是太冒險了?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盤旋如烈火灼燒。他習慣了壓抑自己,不讓彆人看出一絲不穩。可在這幽暗潮濕的石窟裡,黑暗包裹住了他的肩膀,壓出一種無人知曉的沉重。
秦蒼獨自坐在洞窟一側那塊光滑的石台上,背靠著冰冷岩壁,雙手交叉壓在膝蓋上,指節微微發白。他已經沉默太久,以至於連他身邊的一隻野鼠悄然爬過,他都沒有察覺。他的眼神盯著地麵上不知名的青苔紋路,仿佛那是解開一切疑局的線索。
小虎的事情,像一塊死石,壓在心頭。他說不清那孩子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自從那夜調虎離山的計劃後,小虎的神情就變得古怪。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他露出滿是信任的眼神,也不再主動彙報行蹤。他的眼中,有時閃過一絲遲疑,有時又像在防備什麼。
“秦哥,你是不是……對我不放心?”這是小虎三日前在夜崗後遲疑問出口的話。
那一刻,秦蒼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心仿佛被針紮了一下。那孩子,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從十幾歲的小野崽,到現在能帶人夜襲、能穩住半個小分隊的副手。他看著小虎長大,也一直把他當作日後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可如今,那種本應如鐵一般的信任,卻悄然出現裂痕。
“怎麼會?”他那時隻是輕描淡寫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小虎的頭,“放心的事,不用再說第二遍。”
可那句話說出口時,他知道,自己的語氣已經不如以往那麼堅定。
問題出在哪兒?
他細細回想,自那次小虎提出要單獨巡查北坡時,他確實猶豫過;當他報告巡邏異常時,他也確實多問了兩句;甚至在昨日,他無意中查看物資時,注意到小虎那一組的彈藥消耗與報告有出入。是這些不經意的小細節堆積在小虎心頭,讓他覺得被懷疑了?
但秦蒼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那日,小虎從北坡歸來時,身上有股不同尋常的氣味。不是血腥,也不是火藥味,而是一種淡淡的苦澀藥香,像是草藥,又帶著幾分腐木黴味。他不是第一次嗅到那種味道,上一次,是他們在剿那片老林中的逃兵時,從一個倒斃數日的山醫身上聞到過的。
小虎,去過哪裡?見了什麼人?又為什麼從那以後,神情便不再如昔?
秦蒼眉頭緊鎖,手指在膝蓋上有節奏地敲擊。他不是沒想過直接叫小虎來問個清楚,可他遲遲沒有動。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怕自己一旦問出口,那條信任的線會徹底斷裂。而一旦斷了,不隻是小虎,整個隊伍的核心都會動搖。他現在不隻要顧一個人,而是要顧整個盤子。
“老胡,”他忽然低聲喚道。
黑暗中,腳步聲幾不可聞地靠近,老胡的身影從石影中走出,神情疲憊卻依舊警覺:“在呢,蒼哥。”
“這兩天你悄悄盯著小虎,彆讓他察覺。”秦蒼看著對方,語氣一如既往冷靜,“不許動他,也不許試探,單純看他去哪兒、和誰說話、做了什麼。”
老胡微愣,“你是懷疑他?”
“我不懷疑任何人。”秦蒼語氣冷硬,“但我必須知道他有沒有危險。”
老胡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再安排人查查他那天從北坡回來後的動向。彆走明麵上的線,換上那幾個眼睛尖的,讓他們隱著走。”
“好。”
“還有,”秦蒼頓了頓,聲音更低,“讓小林那邊把我們儲藏口糧和彈藥的統計單再過一遍,尤其是他那小隊的。”
“你懷疑他動了東西?”
“不排除任何可能。”秦蒼眼神如刃,“我不是怕他背叛,我怕他被人盯上了。”
他不是沒想過,有人可能用什麼辦法套住了小虎。年紀輕,心思軟,若是被抓了軟肋、控製了親人,或是中了什麼詭計,都不是沒可能。他不是沒見過這種事,甚至,他自己年輕時也差點栽在這上頭。
秦蒼吐出一口長氣,仿佛連帶著腦海中那團亂麻也吐了出去。他得保持清醒,哪怕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他也必須是最後那個站著的人。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向洞外的黑夜。那片夜色,就像一張未解的卷軸,埋著無數藏不住的線索和殺機。他知道,等不了太久,小虎身上的謎團必須解開,否則,這場逃亡的每一步都可能被人提前算計。
他走到洞口前,負手站立,風掠過發梢,吹得他的鬥篷邊緣發出輕響。他忽然輕聲道:“小虎,你若是真的有什麼事……就彆逼我做選擇。”
“好好表現。”這是他心底默念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