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擦了把臉上的血,皺著眉:“林子西邊有條枯水溝,咱們忽略了,被他們鑽了空子。”
秦蒼低聲咒罵一聲,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他不是第一次漏算,但這次漏得太要命了。敵人摸得太近,幾乎打到營地門口,要不是前哨觀察夠快、劉三反應夠狠,這會兒怕是傷亡更多。
“再來一次,咱們就撐不住了。”秦蒼看著林子深處,聲音低啞,“這地方,是時候放棄了。”
“撤?”劉三愣了愣,目光裡閃過一絲遲疑。
“不是撤,是換陣。這裡守不住了。”秦蒼抬手指了指山背後的大岩坳,“往那邊引,給他們個空殼。”
劉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罵了句:“媽的,還得再跑一趟。”
秦蒼沒說話,隻是拍拍他肩膀。他知道劉三不怕累、不怕打,怕的是兄弟們死得不值。他能理解。畢竟他自己,也怕。
他們當夜連夜撤出了營地,隻留下了幾個空帳篷、點燃的炭火和足夠讓敵人懷疑的腳印。部隊翻過兩座山,紮進另一處隱蔽的峽穀口。這一帶地形複雜,兩側懸崖林立,天然是個伏擊的好地方。
秦蒼和劉三帶著骨乾人員沿山體布設埋伏點,每個人的位置都像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就知道怎麼做。天剛亮時,他們一切就緒,所有人趴伏在苔蘚與亂石之間,等待那群追兵到來。
果然,那些敵人上鉤了。
他們循著舊營地的氣息一路追來,警惕是有的,但顯然也被誘惑了。他們沒想到的是,腳下的每一步,都是他們被看得清清楚楚的。
“前鋒三人,走左側岩縫。”劉三趴在望遠鏡後,低聲道。
“後隊留守兩人,像是通訊。”秦蒼耳邊輕聲回傳。
他們像狼群等待落單的羔羊,不出聲、不動氣,隻等那最恰當的一瞬。
然後,秦蒼手一抬——
槍聲炸響!
整個山穀在那一瞬間被火光照亮,敵人哀嚎、怒吼,子彈橫飛,卻無法精準還擊。他們不熟悉地形,失去掩體,隻能像一隻隻暴露在荒原的野兔,被一顆顆子彈撕裂。
劉三第一個衝出埋伏線,提著衝鋒槍如一道黑影,貼著岩壁躥向敵人通訊兵。那倆人剛想回手抵抗,便被他一連串短點射打翻在地,腦漿與泥水混在一起,翻滾著流入石縫中。
秦蒼不緊不慢,按節奏推進。他不貪功,不冒進,隻要一槍一個。他的眼睛像鷹,槍口所向,就是敵人的死期。
戰鬥持續不過二十分鐘,敵人便全部覆滅。山穀重歸寂靜,隻有陣陣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劉三脫下帽子,坐在一塊石頭上,重重喘著氣。秦蒼走過來,遞給他一根煙。劉三接過來,點燃,吐出一口濃煙。
“你覺得,這幫人會不會再來?”
秦蒼看著山穀口,眼神深沉:“會。但不急。他們會學乖,下一次……不會這麼容易。”
“那咱們呢?”
秦蒼沒有立刻回答。他仰頭看天,灰藍色的雲像是壓得快要碎了的山。他忽然說:“咱們要做的,是比他們學得更快。”
劉三點了點頭,眼神不再迷茫。他知道秦蒼這話的意思,也知道他們接下來會麵對的是什麼——不是一次戰鬥,而是一場場拉鋸、算計、生死互博。
夜深了,山風涼得像刀子,但劉三忽然覺得很清醒。他望著那片已經成了血泊的山口,眼中沒有怯意,隻有戰意。他想起那個肚子被打穿卻還咬著牙握著槍的年輕兵,心裡沉了沉,卻又生出一種奇異的堅硬。
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老秦,明天我去探北坡。”
秦蒼望了他一眼:“你不歇兩天?”
劉三笑了:“等死的人才歇,咱還活著,不是麼?”
秦蒼也笑了,那笑像是沉了很久的冰終於化開。
“去吧,但帶人,彆一個人衝。”他頓了頓,補了一句,“這不是命換命的事,記住。”
“怎麼會這樣……”他在心底低聲罵著。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愛生氣的人,甚至在最凶險的戰場上都能保持冷靜,可這次的傷卻讓他焦躁不安。不是疼,而是心裡的那股怒火在燒。秦蒼一向講究細致周全,計劃周密,卻沒料到自己會在前線被敵人一個沒防備的炮彈碎片劃傷。那是一次突襲行動中,他帶著幾個士兵趁敵人換防鬆懈,偷偷摸進林中。剛發現目標,沒想到一顆殘留的炮彈意外爆炸,碎片擊中了他的左臂。
“我……我不能出事。”他在心裡重複這句話無數遍。
劉三匆匆跑過來,臉上掛著一絲擔憂,但話語中還是帶著慣有的粗獷:“老秦,你這傷不能小瞧,得趕緊處理。等會再不管,出血太多就麻煩了。”
秦蒼抬起頭,目光銳利得像刀鋒:“沒事,撐得住。”
劉三皺了皺眉,眼神透出不滿:“你得聽話,知道嗎?你是這隊的主心骨,要是你掉鏈子,誰帶我們乾?”
秦蒼忽然有些生氣,他甩了甩手上的血:“我沒掉鏈子!這點傷算什麼?你們個個都想把我當個脆弱的娃娃一樣護著!”
他這話一出口,氣氛頓時凝固。
劉三看著秦蒼,眼裡露出複雜的神色。他知道秦蒼那種把責任攬得死死的脾氣,這不是什麼脆弱,而是對這群兄弟的愧疚和無儘的壓力。可是他也明白,這種倔強會讓秦蒼付出代價。
“你……你要是倒下了,我們怎麼辦?”劉三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哽咽。
秦蒼眼神閃了閃,沒再說話。他看著遠處升起的薄霧,心裡莫名一緊。
其實,他自己也清楚,這場仗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任何一個細節的失誤都可能讓整隊人葬身火海。秦蒼知道自己不能再隱瞞什麼,他必須坦誠麵對自己的傷勢,麵對自己心底那股難以言說的恐懼。
“彆總拿我當鋼鐵俠。”他終於輕聲說道,“我也怕,我怕丟了兄弟,怕這個隊沒了我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