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他,眼神像刀鋒般劃過趙根的臉龐。
趙根終於撐不住了,低下頭,喃喃道:“大哥,我真沒彆的意思。我一個砍柴的,窮得叮當響。你要是懷疑我,我脫衣服給你看,看看我身上有沒有武器!”
他說著便要脫衣裳,動作有些倉皇。
秦蒼按住了他,“不必。”他已斷定這人不是敵人。試探一個人,不隻是看他的嘴,而是看他眼中的虛實、骨頭的硬度,以及那種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惶恐。他不怕這人騙他,怕的是這人可能正被人利用。
“前麵那個村,近來有什麼人來過嗎?”秦蒼忽然問道。
趙根一愣,“你是說外人?也有,昨天夜裡,好像來了幾匹馬,那蹄聲我聽得清清楚楚。但今早村頭的老黃說,那幾匹馬又沒入村子,隻在林邊繞了幾圈便消失了。我們也不敢出去看。”
秦蒼心中一緊。那幾匹馬,多半是探路之人。
“他們有沒有說話?”
“沒有,我隻聽到鐵器摩擦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在笑。那笑聲冷得很,我聽了都起雞皮疙瘩。”
秦蒼起身,背對趙根時,眼中掠過一絲殺氣。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不應再出現在世上的人。
“你能走嗎?”
“我……我可以試試。”趙根試著站起,痛得齜牙咧嘴,但在秦蒼的攙扶下,終於站穩,“謝了,大哥。你是個好人。”
秦蒼沒說話,隻一手扶住他,一邊望向那霧蒙蒙的林道深處。
“回村之後,告訴你們村長,不要輕舉妄動。讓婦孺先往西邊山坳那處避幾日。彆問為什麼,照做。”
趙根眼中露出一絲震驚,“你是說……有人要來?”
“不是來。”秦蒼聲音低沉,“是來殺。”
趙根嚇得臉色煞白,一時忘了疼,連連點頭,“我、我馬上回去。”
秦蒼看著他艱難地踏著泥濘的路離去,那背影踉蹌而小,但在晨霧之中,卻顯得極其沉重。他知道,他這一句提醒,可能救下一村人;也知道,從趙根口中說出的那句“女人的笑聲”,如同一把鈍刀,又劃開了他心底那段久封不動的血痂。
她回來了。
那女人,曾是他的對手,也曾是他同門,最終卻成了叛徒。她出劍極快,笑意極淺,卻每次下手都格外狠辣。她從不留活口,因為她說:“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秦蒼忽然覺得腹中又隱隱作痛,像是身體知道了她的歸來,也不安起來。他抬眼望向林中霧氣,耳畔仿佛又回響起那女子曾說的最後一句話:
“下次再見,我要你求生不得。”
他低頭,一言不發,腳下的泥水被他的靴子一步步踏出深痕。他的手按在劍柄上,那柄看似斑駁的老劍,在晨光中,泛出一絲冷幽的光芒。
秦蒼走了很久,腳步始終緩而不亂。他的氣息很穩,儘管腹中偶爾仍隱隱作痛,但眼神依舊清明,宛如靜水之下的寒芒。他的指尖時常輕輕摩挲劍柄,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乾擾的警覺。
在林道的一道拐角處,他終於看見了那熟悉的身影——小虎。
小虎年約十四,骨架還未完全長開,一雙眼睛倒是透著精光。他是山下村子裡一個孤兒,從小在亂世中掙紮,秦蒼路過那村時曾救過他一次,便被小虎死纏爛打地跟著學藝。雖然他還遠未能算是弟子,但秦蒼對他頗有幾分耐性。
“小虎。”秦蒼的聲音從林霧中傳出,帶著一絲低啞。
小虎聽見聲音,猛地回頭,臉上掠過一絲驚喜,“師……師傅!您終於回來了!我……我找到那幾個人的蹤跡了!”
秦蒼走近兩步,目光凝在他臉上,眉頭卻沒有舒展開來。
“你找到他們的蹤跡?”他語氣極輕,卻讓小虎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是,是啊!”小虎用力點頭,“我按你教的法子在西南角守了一晚,就在清晨時,看到三個身影從林子邊緣潛進村後。他們穿得不像本地人,全身裹得緊緊的,一個還背著長物——像是刀。”
秦蒼沒說話,眼神卻越發凝重。他緩緩蹲下身,撿起路邊一片濕泥上留下的腳印,指尖輕觸其中的細紋,隨即望向小虎:“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清晨進村的?”
“我……”小虎頓了頓,目光飄忽了一瞬,“我聽村口老劉說,他在天還沒亮時聽見狗叫。狗不是平白亂叫的。我就順著方向去了那片林子,結果還真發現了腳印。”
秦蒼沒點頭,也沒有責問。隻是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道:“你撒謊了。”
小虎臉色一僵,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秦蒼站起身,神情已轉為冷厲,“你不是今晨去的,是昨夜就去了,而且……你沒見到什麼人。”
小虎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極力思索該如何反駁,但最終隻是低下頭,囁嚅道:“我……我隻是……想幫忙。”
“你跟蹤了他們,對嗎?”秦蒼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平靜,“你以為他們沒發現你,但你一回村,後腳他們就潛入了村子。他們不是沒注意你,而是故意讓你‘發現’。”
小虎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秦蒼走近他,眼神銳利如刃,“有詐。”
這兩個字出口的刹那,小虎的肩膀顫了下,像是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他抬起頭,看著秦蒼的眼睛,眼中有慌亂,有羞慚,更多的是一種初識真實的戰栗。
“他們……是用我做誘餌?”小虎嗓音發緊。
“不錯。”秦蒼沉聲道,“他們知道你跟我有聯係,你還沒學會如何藏蹤、斷息,就輕易暴露了行蹤。他們放你回來,就是要我順著你的‘情報’去查,然後將我圍殺。”
小虎嘴唇一抖,突然噗通一聲跪下,“師父,我錯了……我隻是……我隻是想幫你……你總說我不夠謹慎,我想證明我行……”
秦蒼沒有將他拉起,隻是站在他麵前,神色冷靜如山岩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