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重新凝視瞄準鏡,呼吸極緩。他能清楚看到劉三的每一個動作,哪怕是一根指頭在油紙包邊緣的抖動。
劉三低聲說著什麼,遞上包裹。敵軍軍官翻了翻,點了點頭,臉色沒有明顯變化。
一秒、兩秒、三秒——
秦蒼的指尖已經緊扣扳機,可下一瞬,劉三輕輕地退了一步,躬身低頭,動作得體。
危險,好像過去了。
“他蒙過去了。”小虎低聲。
“不,他死了一回。”秦蒼輕歎。
遠方的廟宇漸漸隱沒在山霧中,秦蒼收起了鏡頭,緩緩坐在木屋外的石頭上,望著天邊逐漸亮起的曙光。
“我們該走了。”他說。
小虎一臉疑惑:“不等了嗎?”
“他若能活著,會來找我們。”秦蒼沒有看他,淡淡道,“等不到,就當他死了。”
小虎不再問,他明白秦蒼不是無情,隻是活得太久,看透了命運的無常。他跟著隊長一路下山,心卻早已被那廟前顫抖的身影緊緊纏住。
而此時的劉三,終於走出廟門。天已大亮,他的腳步虛浮如醉,走進林中一處隱秘的小徑,整個人癱倒在一塊濕漉漉的岩石上。
他沒有哭,但眼睛一直濕潤。他想抽根煙,卻發現煙袋早在剛才那場博弈中被他握碎了。他坐著,抬頭望天,一隻麻雀飛過,啼鳴淒清。
“媽的……我還活著……”他喃喃,聲音嘶啞。
可他知道,這隻是短暫的。他回不去廟裡,也不敢立刻去找遊擊隊。敵人若是多想一層,他就完了。
他要等。他必須躲在林子裡,等風頭過了,等時間替他洗去剛剛留下的血跡。
他餓了,渴了,渾身酸疼,但他不敢動。他躺在那裡,像一具屍體,像一個拋棄尊嚴也要活下去的影子。
直到夕陽西下,林子裡響起一聲鳥哨,那是隊伍間約定的暗號。他睜開眼,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樹後露出頭,是個小個子,笑嘻嘻地衝他招手:“劉三叔,是我,老石讓我來接你。”
劉三愣了一瞬,忽然笑了。他站起來,腿卻一軟,險些栽倒。他拍了拍腿,罵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哭什麼?”
小個子紅著眼:“我哪哭了,眼睛進灰了。”
“放屁。”劉三罵著,臉上卻掛著笑,那笑容臟兮兮、狼狽不堪,卻又像是死裡逃生的孩子,一點都不想遮掩。
他不是在等待一個完成任務的英雄歸來,也不是指望一封“通行文案”就能逆轉什麼局勢。他隻是在等,等一個用儘所有膽量、幾乎把命押在對方桌上的人能不能回來。
天色再一次變得灰暗,風又大了,林間的枝條被卷得嘩嘩作響,偶爾還會掉下一串不知名的野果,砸在濕地上,像誰在冷不防地潑下一盆水。
“隊長。”小虎再次低聲道,“我們不能再等了,後麵的人快到了。”
“我知道。”秦蒼的聲音裡沒有焦躁,隻是一種壓抑的、濃稠的沉穩。他緩緩站起身,拉開槍栓,手指從槍托滑過,仿佛撫摸著一條熟睡的毒蛇,“他拖得太久了。”
小虎一驚:“你是說——他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