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聲音還帶著一絲沙啞,但明顯帶著期待與依賴。
秦蒼走過去,把食物遞給他,坐在他身旁,輕輕道:“先吃,慢點。”
小虎接過餅子,聞了聞,又咽了咽口水。他沒有急著咬,而是先掰下一小塊遞給秦蒼:“你也吃。”
“我不餓。”秦蒼側過頭看他,“你吃了,才有力氣走。”
“你騙人,你臉都白了。”小虎固執地把那一塊硬餅子舉得更高,“你說過要一起回去。”
秦蒼沒有接,卻從口袋裡掏出那點乾菜,撒在餅子上,低聲說:“加點這個,不那麼噎。”
小虎咬下一口,咀嚼幾下,臉上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些。他吃得慢,一邊吃一邊看著秦蒼,像是怕他突然就不見了。那種目光讓秦蒼有些彆扭,卻沒有躲避。他從不是一個會安慰孩子的人,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麼。
“等回去,我讓人給你弄一雙鞋。”他低聲道,“你的腳磨破了,再走幾天你會走不動。”
“真的能回去嗎?”小虎的聲音低下來,眼神裡閃爍著懷疑與希望。
“能。”秦蒼答得很快,語氣如鐵,“我答應你娘了,就一定帶你回去。”
小虎低下頭,繼續吃著餅子,但手指緊緊攥著那隻紙包,像是在攥住一份承諾。
風又起了,帶著林中潮濕的氣味。秦蒼望著林外的方向,眼神逐漸變得深沉。他知道這條路還遠,敵人不會放鬆,狗腿子依舊在四處搜捕,他們的行蹤一旦泄露,便如野兔落入鷹眼。但他也知道,不能停,絕不能讓小虎在這黑夜裡失去方向。
他整理好背包,把剩下的乾糧分成幾小包藏進衣兜,裝得像隨手撿來的石頭。小虎吃完了,又喝了些溪水,精神總算恢複一些。
“我們走吧。”秦蒼低聲道。
“現在?”
“越晚越危險。”
小虎點了點頭,沒有怨言。他從草堆裡摸出那根削尖的木棍,那是他這兩天自己做的,說是“用來打狼”。秦蒼見了,沒說什麼,隻拍了拍他瘦小的肩。
他們再次上路。樹林變得稠密,灌木叢纏繞著小道,藤蔓像蛇一樣垂掛。他們穿梭其中,像兩隻影子,在林間無聲滑動。
夜幕降臨時,他們找到一塊背風的窪地。秦蒼用乾草鋪了地,又堆起幾塊石頭圍成一個小圈,取出藏好的火石。
火光躍起時,小虎的眼睛亮了。他靠在秦蒼旁邊,雙手伸向那小火堆,一邊烤火一邊小聲問:“你以前也這樣過嗎?”
秦蒼頓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我在林子裡待過五年。”
“五年?”小虎睜大眼睛,“都一個人?”
“不是。”秦蒼把火撥旺,“那時候還有人,後來,就隻剩我了。”
小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以後也彆剩下了。”
秦蒼沒有回答。他望著那搖曳的火光,火影映在他臉上,仿佛給那張沉默的臉添了一層柔光。但他的心卻像被山石壓著,說不出的沉重。
草叢忽然響了幾下,像是蛇爬過落葉,沉而輕。秦蒼猛地起身,手已經探進了懷裡,但那道身影比風更快地閃了出來,月光在他臉上劃出一道深痕,是劉三。
“還是你快一步。”秦蒼低聲,聲音中沒有驚訝,隻有審慎的寒意。
劉三咧嘴一笑,那笑藏在滿臉皺紋之間,顯得頗有些狡黠。“你這老狐狸的耳朵跟狗一樣靈,我才落腳就被你聽出來了。”
“不是耳朵,是心。”秦蒼答。
劉三“嘖”了一聲,繞過他蹲下,隨手從包裡摸出半根乾肉撕了一口,邊嚼邊說:“小虎睡著了?”
秦蒼點頭,“吃了點乾糧,睡得安穩。我在他腳底墊了布,明天得換條路走。”
“哪條?”
“西側,翻過那片亂石坡,繞一段野路。”
劉三皺眉,“那邊不是地形太陡就是陷坑太多,走的人少,容易迷路。”
“走得少才安全。”
“可那地方我也沒探過。”劉三吐出一根筋膜,聲音低沉,“你打算帶小虎一起過去?”
“不能丟下他。”秦蒼的語氣沒有絲毫猶疑。
劉三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行吧,那咱們先去探路。今晚不休了?”
“夜深風靜,適合行事。你帶刀沒?”
“帶了。”劉三從背後抽出一柄短刀,寒光一閃即沒於袖中,“路上要是碰上那些追兵,我負責擋,你帶著小虎跑。”
秦蒼看了他一眼,那一瞬,眼神深處流轉著複雜的情緒——感激、惋惜,還有難以言喻的沉重。但他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兩人借著月色出發了。林中濕草蹭過褲腿,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像老鼠在耳邊磨牙。風從樹冠間穿過,帶著一股潮濕的木頭味,偶爾飄來一絲不知名的腐臭氣息。秦蒼和劉三腳步極輕,身體微微前傾,像兩隻潛行的野獸,在夜色中無聲滑動。
前方不遠處是一片斜坡,密布著大小不一的岩石,落葉層層疊疊地鋪在其間,把地形遮得一乾二淨。秦蒼蹲下身,用刀尖挑開地上的落葉,果然,下麵就是一層厚實的泥水,夾著碎石與雜草。他眯起眼,輕聲說:“水跡新,估計昨晚下過雨。”
“咱得小心了。”劉三小聲應,“你瞧那邊石頭的紋路,像是有滑過痕跡。”
秦蒼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幾塊岩石確實有明顯的刮痕,似乎是某人跌滑時留下的。他伸手觸摸了一下,冰涼、潮濕,說明還沒有完全乾透。
“有人先我們一步走過。”
“但沒回來。”劉三的聲音壓得更低,“可能出事了。”
秦蒼沉思片刻,忽然回身掏出火石和一小瓶油脂,沾了點在一枚小布片上,點燃丟入一旁的藤蔓叢中。火苗“哧”地竄起,然後在泥濘中悄然熄滅,隻留下微弱的煙氣。
“是舊血。”秦蒼喃喃道,“有人在這負傷。”
劉三聽罷,也不再言語。他們繼續向前探行,山道漸窄,樹木間距也稀疏下來,地勢卻更陡了。腳下的泥土一踩便陷,仿佛每一步都在吞噬他們僅有的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