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弗雷德的指節叩了叩紅木桌麵,骨瓷茶杯被震得輕輕晃動,杯沿的金邊在燭火下流轉著冷光。他抬眼望向壁爐旁的陰影,銀灰色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細瑣的影。
“既然回來了,你還不如早些來見我。”
陰影裡的藤椅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那人將靴跟搭在矮凳上,指尖轉著枚磨得發亮的黃銅紐扣。
“誰讓你的客人這麼多嘛。”
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懶。
“剛才走廊裡還飄著深池那股子火藥味,我可不想撞槍口上。”
曼弗雷德拿起銀壺時,壺柄上的雕花擦過他的袖口,琥珀色的茶水在白瓷杯裡漾開漣漪。
“我忘了,你不想見赦罪師的信使。”
熱氣裹著茶香漫到他眼前,模糊了那雙銳利的眼。
“何止不想見。”
那人忽然從陰影裡探出頭,額前的碎發被燭火染成金紅,嘴角勾著抹譏誚。
“萬一讓他發現我在你這裡,那我偷閒躲懶的日子豈不是到頭了?想想那些蓋著火漆印的密信,還有沒完沒了的跑腿活兒,頭皮都發麻。”
曼弗雷德將銀壺頓在桌上,發出沉悶的一響。指節在桌麵敲出規律的輕響,像在計算什麼。
“那你也不必等到赫德雷走了以後才現身。”
他的目光驟然收緊,像鷹隼鎖定獵物。
“他是我的人,斷不會對王庭透露你的行蹤。”
“你的人?”
那人忽然低笑起來,笑聲撞在描金的牆紙上又彈回來,在空曠的房間裡打著旋。
“曼弗雷德,你彆騙自己了,你壓根誰都不信。”
他踩著地毯走到桌邊,軍靴碾過掉落的燭花,指尖突然點在曼弗雷德手背上。
“要是你真信他,你直接喊我出來不行嗎?何必等到那個深池的菲林娘們挎著弩箭走遠了,連你那些雇傭兵朋友都消失在巷口了,才慢悠悠地衝陰影裡喊一聲——‘出來吧’?”
燭火突然“劈啪”爆了聲,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大忽小地晃動。曼弗雷德抽回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苦澀的茶水滑過喉嚨。
“謹慎些總是好的。”
“是謹慎,還是怕我壞了你的好事?”
那人忽然壓低聲音,熱氣噴在曼弗雷德耳邊,目光卻瞟向桌上攤開的地圖——紅筆圈住的倫蒂尼姆核心區,像塊滲血的傷疤。
曼弗雷德的指尖在地圖折痕處停頓半秒,指腹碾過批注裡“深池”二字的墨跡,忽然將骨瓷茶杯往桌心一推。杯底與紅木桌麵摩擦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像冰棱斷裂。
“......先不說這些。”
他伸手撫平地圖邊角翹起的紙緣,指節因用力泛白。
“今天早上,你把深池的人引到預定區域,這份情,我記下了。”
陰影裡的轉椅發出老舊的“咿呀”聲,那人正用匕首削著段鬆木條,卷曲的木屑落在膝頭。
“啊......舉手之勞而已。”
他忽然手腕一揚,削尖的木條像支小箭釘進對麵的牆縫,語氣裡裹著貓捉老鼠般的笑意。
“而且,我撈著點意外收獲。”
曼弗雷德的眉峰微不可查地動了動,指節在桌麵敲出三記短促的響。
“......意外收獲?”
他端起茶杯時,銀質杯托與桌麵碰撞出輕響。
“能讓你掛在嘴邊,總不會是撞見幾個反抗軍的遊兵——那些人還夠不上讓你多看一眼的分量。”
穿堂風突然卷著燭火歪向一側,將他銀灰發梢染成跳動的橘色。曼弗雷德將茶杯重重頓在桌上,杯沿的金邊磕出細響。
“那麼......你在下麵見到了羅德島的人?”
“不止哦。”
那人“噌”地從轉椅上站起,軍靴碾過地毯上的木屑,走到曼弗雷德麵前時,匕首在指間轉出朵冷光。
“不是我撞見他們,是他們把我從深池的弩箭底下‘撈’了出來,一路摸到城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