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淩晨,金色的陽光呈線狀,從雲層的縫隙射出,直直灑落地麵,在戰士們雪亮的鎧甲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暈。狹長的山道上,一列全副武裝的士兵快步走著,或騎馬,或步行,共同的特征是寂靜無聲,隻有馬蹄得得的聲響震憾地表,掩蓋了早起的鳥兒清脆的啁啾。
這支隊伍正是米亞古要塞的駐軍,奉主帥之命前往南城支援,打離開要塞後,已跋涉了整整五日,剩下的行程大約還有一天半,也就是說,明天這個時候,他們差不多就可以趕到灰水河。隻是大多數士兵至今還不知道為何要“支援”南城,因為梅蓮可並沒有向米亞古要塞發求救信,但他們相信主帥的判斷,都默默跟隨。
隊伍前頭,三名騎士呈品字形領隊,當先一人身穿藍紋白底的軍服,肩披猩紅色鬥篷,腰上懸了把全黑的精致長劍,身材纖細,臉蛋清秀,宛如少女。他左後方是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黑褐色的長發高高紮成一束,稚氣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緊張和疲憊,穿著一套尺寸不合的皮甲,看起來頗為可笑。少女身旁是個青年,歲數和配劍青年差不多,一襲米色的魔法袍,白金色的短發略為鬈曲,五官極具貴氣,雙目微合,仿佛夢遊,手裡緊緊握著一根玉製的法杖,似乎在感應什麼。
半晌,他垂下法杖,籲了口氣。
“如何?”領頭青年立刻轉過頭,一頭半長黑發隨著他的動作大幅搖晃,拂過白皙的臉頰,垂落下來,恰好遮住戴在右耳的一枚紅寶石耳墜。
“沒打起來。”宮廷術士長揮揮手,“至少我沒看見血流成河的光景。”他剛剛用的是遠視的魔法,看的正是西南兩城的動靜。
“是嗎。”諾因鬆了口長氣,隨即又皺起眉,“不對,有問題,一連五天都這樣,梅蓮可肯定想和貝姆特比拚耐力,逼得他退兵。”
“這不正好,讓我們多點時間趕路。”
“貝姆特不會等太久,一方麵是怕梅蓮可起疑,一方麵是堤防我們,他對羅蘭福斯的本領和為人應該也有幾分了解,料到他會對我們通風報信。”
“這麼說,他今日裡就會用動作了?”吉西安咋舌。諾應冷哼“你派出的使者有去無回,這不是當然的!希望梅蓮可那女人走狗屎運,有口氣拖到明天。”
“喂,人家好歹是你師妹的母親,留點口德好不好?”
“她是女人啊,我又沒說錯。”
“你……唉。”吉西安撫額歎息,一旁的露蒂絲咯咯笑起來。這時馬蹄聲響,一名騎士從後頭追上,先看了眼露蒂絲,再轉向諾因,低聲道“殿下,就快到吃飯時間了,士兵們趕了一夜路也很累,可不可以讓他們休息一會兒,吃完飯再走?”
“不行!叫他們邊走邊吃!”
“是。”雷瑟克點頭,拉轉馬首,朗朗道,“各位,就快到目的地了,大夥辛苦一下,今天不停下休息,用點乾糧對付過去,等勝利後,再好好犒賞大夥!”士兵們轟然叫好,無一人埋怨訴苦。
吉西安斜睨諾因“聽見沒,這個就叫作說話的藝術。”
“和我說的有什麼不同嗎?”諾因好納悶地眨眼。
對牛彈琴。吉西安轉過頭,放棄了。露蒂絲笑得彎下腰,好半晌才直起來“諾因哥哥和以前完全一樣呢。”
“也就是完全沒有進步。”
“是啊,吉西安哥哥好可憐。”
“我還好啦,最可憐的是你老哥,成天幫他收爛攤子。”
“喂!你們當我不存在啊!”諾因大喊,神情忿然。吉西安和露蒂絲裝作沒聽見,依舊湊在一起咬耳朵“露蒂絲,給你個忠告,和這種幼稚的男人談戀愛是沒有前途的,還是快快回心轉意,投入我的懷抱吧!”
“你想被雷瑟克掐死嗎?”諾因涼涼吐嘈。吉西安一窒,下意識地摸摸頸項,對友人的妹妹陪出笑臉“呃,露蒂絲,你吉西安哥哥是個花花公子,不想耽誤你的前程和幸福,你還是繼續纏著這個白癡家夥吧。”
“哼。”諾因被勝利的快感衝昏了頭,忘了他曾被露蒂絲纏得多麼頭痛。
露蒂絲一言不發,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她探出身,靠近吉西安,一邊注視諾因的背影,一邊小聲道“吉西安哥哥,我問你件事。”
“嗯?”
“我哥哥一直不回家,其實是不是為了諾因哥哥,而不是工作?”
“這個……”吉西安愣了愣,蒼藍色的眼珠一轉,浮起一個促狹的微笑,“猜對一半。”
一半?露蒂絲皺眉,悶悶地道,“那一半還是為了工作咯?”吉西安搖搖食指“不不,是為了一個人,加上殿下,你哥為了兩個人拚命工作。”
“什麼人?”露蒂絲追問,“告訴我!另一個人是誰!”吉西安看看諾因,露蒂絲會意,舉手做發誓狀“我保證,絕不說出去。”吉西安這才笑了笑,輕點她鼻尖,公布答案“你的未來大嫂。”
“啊——”
露蒂絲的尖叫響徹整座青藍山脈,激起陣陣回響。
灰水河的局勢進入了一觸即發的狀態,即使不敏銳的人也能清晰地感到彌漫在空氣裡,讓人心臟痙攣的緊張氛圍。
自梅蓮可下定決心按兵不動起,兩軍就屏息靜氣,維持著薄冰上的和平,但明眼人都知道,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隱藏著多少波濤洶湧的亂流。
南城屢屢挑釁,西城卻始終不動如山,梅蓮可因此更加肯定自己的的猜測無誤敵軍果然有意引她們出擊,又在計劃失敗後,保存實力,肆機逃跑。另一方麵,貝姆特也對梅蓮可的鎮定功夫感到少許意外,撤走部分兵力,確有引誘梅迪軍來犯的意圖,沒想到梅蓮可竟不上當,不過也沒關係,他布下的局本就不止一個,南城已進入圈套,差的隻是破滅的時機延後幾天罷了,隻是,他手頭的時間也並非無限。
“首領,我們的探子又抓獲一名卡薩蘭的信使,正嚴加拷問。”
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走進帥帳,低聲彙報。
“嗯。”貝姆特專注手裡的地圖,沒有抬頭,沉吟片刻,他招招手,示意對方走近,“克勞德,你認為卡薩蘭軍趕到這裡,最快需要幾天?”
克勞德想了想,謹慎地回答“保守估計,起碼也要一星期。從米亞古要塞到這裡最近的一條路是經由青藍山脈到紫月森林。這兩處一陡峭、二險惡,沒七天時間絕無可能穿過。而且大軍遠行,諸多不便,時間隻會多,不會少。”
貝姆特淡淡一笑“我本來也這麼想,可是你看,這兩天我們總共抓到多少信差?雖然一人的腳程無法與大軍相比,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絕不能小看德修普的速度!”
“首領的意思是——”
“提前計劃!今晚和敵軍做個了斷!”貝姆特鏗鏘有力地道,灰眸射出無人能正視的銳光,克勞德不由得挺直背脊,肅然道“是!”
“還有,吩咐你的手下一定要全神貫注,一旦漏住一個信使,整個計劃就全毀了。”貝姆特慎重交待,“再叫夏亞在紫月森林的出入口多設點魔法屏障。”
“是,首領還有其他指示嗎?”克勞德一一謹記後,恭敬發問。
貝姆特麵露猶豫,像在思考什麼難解的問題似地,半晌搖頭道“沒了,你下去吧。”目送部下離去的背影,他的雙眼浮起少見的迷惘,他本想叫克勞德將達留恩和萊拉的隊伍調去紫月森林,以策萬全,但今晚的伏擊也需要足夠人手,而且已經安排妥當,若臨時變更,隻會自亂陣腳,但是,諾因的機敏和難纏又是絕不能小覷的……
卷起地圖,貝姆特拎起配劍走出帳子,對兩個欲待跟上的守衛道“我想一個人走走,很快回來。”守衛們雖不放心,也隻好眼睜睜看著他策馬馳遠。
甫出營區,一股混合著草木清香的和風迎麵吹來,令青年精神一振,委決不下的難題迎刃而解事情總得一件一件來,如果放不下這頭又擔心那頭,倒可能鬨得兩頭空,還不如專心應付接下來的戰事,紫月森林交給夏亞,他的能力絕對值得信任……對了,樹林不利魔法師和騎兵發揮,與其讓他們傻傻地等,還不如派弓箭手和少量步兵在林裡埋伏,事半功倍——就這麼辦!
理清思路,貝姆特心請大好,這才發覺不知不覺來到了河畔,對岸隨風擺蕩的蘆葦,高聳的塔樓清晰可見,南城的營區倒看不大清楚。他跳下馬,牽著韁繩穿過大片蘆葦,踩上鋪滿各色鵝卵石的河灘,無視南城哨兵火辣辣的瞪視,好整以瑕地蹲下來喝水,一副有持無恐的模樣。灰水河的寬度是弓箭射程的兩倍,隻要不到河中央,就不會有危險,平時西城的士兵也總是大咧咧地在河邊脫得赤條條地飲水衝涼,南城的女兵們喝罵無用,隻得遠遠避開,來個眼不見心不亂,貝姆特此舉不過是小巫。
驀地,他感到一道特彆的視線盯著自己,抬起頭,不期然與一雙剪水秋瞳對個正著。
黑色的眼珠,又不是純黑,帶點棕色,宛如成熟的堅果顏色,瞳仁倒是深邃烏黑有如真正的黑曜石。這樣少見的眸色,在貝姆特記憶裡,隻有一個人擁有,就是他的勁敵,死亡傭兵團長休得斯。但是,休得斯的眼睛就像地獄的真實投影,充滿最深刻的絕望與窒息。而這雙眼睛沒有沾上一絲戰場的慘酷,卻也不是不諳世事的純真,硬要比喻的話,就像一頭母鹿,堅定、溫柔、機警、聰慧。貝姆特敏銳地注意到這雙眼的深處隱隱流動著抑鬱的波動,仿佛正壓抑什麼,又似在呼喊什麼,宛如——困獸。
他感到一絲好奇,細細打量對方潔白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似乎告訴人們她的倔強;斜飛的柳眉蘊含成熟的嫵媚;秀致的五官神彩飛揚,顯出旺盛的活力;身穿嫩綠窄上衣和墨綠長裙,看得出做工很好;一雙白裡透紅的玉足浸在水裡,好玩地蕩著。
“撲!”看到這裡,貝姆特頭一個反應是吐出嘴裡的“洗腳水”,還不慎嗆進氣管,咳得差點斷氣。他狼狽地抹去嘴邊的水漬,端正的臉龐漲得通紅。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
“你們天天請我們喝洗澡水,現在我請你一杯洗腳水,應該不算過份吧。”柳軒風帶點挑釁地笑道,一半是真的報仇,一半是看對方的反應很好玩,忍不住出言逗弄。
“彼此彼此,你的腳也沾上我的口水了。”貝姆特鎮定下來,悠然反駁。
軒風沒有生氣,反而高興起來,之前她也遇到幾次相似的情景,那些西城士兵一律“臭婊子!”,“臭娘們!”地亂罵,佐以拔刀威喝,讓她對西城男人的品質素養失望到極點,今天總算碰見一個有教養的西城男人,不錯不錯,西城的未來尚有救,不過,他的肚量還嫌不夠。
“喂。”她熬有其事地搖搖食指,“合格的男士,是不會和一位淑女做口舌之爭的。”
貝姆特翹起唇角“淑女會在男子麵前裸足嗎?”這小妮子一定不是南城人!不然哪會這麼心平氣和地跟他這個侵略者鬥嘴閒聊,而且連他的身份也看不出,不是南城人卻在南城的陣營裡,莫非——
“你是滿願師?”
軒風一震,衝口道“不是!”難得碰上一個不認識她又言談投機的人,她才不想暴露身份。在營區裡她受儘拘束,隻能趁好容易偷溜出來的一點閒暇時光儘情呼吸自由空氣,稍稍排遣寂寞,眼前的男子是天上掉下來的聊天伴兒,她可不想嚇跑他,最好還能交個朋友,在這個世界,軒風目前的朋友連十個手指都不到。
“哦。”貝姆特挑眉。的確,滿願師不會一個隨從也不帶,可是看她一身好料子的衣裳,實在可疑,難道她是梅蓮可那個翹家的女兒?
“老兄,盤問女士的來曆是很失禮的行為。”軒風教訓他,順便岔開話題。
“我以為請教陌生人的大名是最基本的禮儀。”貝姆特似笑非笑。軒風詞窮,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算你有理,我的名字是伊莉娜,你呢?”對不起了,伊莉娜,但我的名字太有名了,隻好借用你的。
“伊莉娜?”貝姆特一愣,綻開一個奇異的笑容,“你叫伊莉娜?”
“是啊,怎麼了?”軒風感到一絲異樣,卻說不清是哪裡有異。貝姆特的表情很快恢複正常“沒有,隻是覺得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我叫……”
“滿願師小姐!!”
背後傳來的尖銳大叫打斷了青年的語尾,軒風懊惱地轉過頭,果見梅琳一手押著伊莉娜,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後頭跟著其他祭司,但是她們的目光不是射向她,而是牢牢定在對岸的貝姆特身上。
“貝姆特瓦托魯帝!你這該死的強盜頭子!想對滿願師小姐做什麼!?”
軒風震驚地回過頭,大睜的眸寫滿不信貝姆特瓦托魯帝!他竟然是西城城主,梅蓮可的頭號敵人!
“我想勾引她,綁架她,把她賣到國外去。”貝姆特懶懶地道,緩緩起身,半眯的灰眸透出不甚認真的嘲諷,“這麼說,你們滿意了嗎?”
“大膽!居然對神的使者無禮!”
連玩笑也聽不出來,真是一群無趣的老太婆。貝姆特和軒風一同歎息,隻不過一個覺得無聊,一個感到丟臉。
梅琳高喊“貝姆特,你得意的日子不多了!識相的,就馬上夾著尾巴逃跑,滾回老家啃樹皮!不然這條灰水河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喪家之犬的遠吠。”
貝姆特淡然一笑,背轉身離去,從容的氣度令眾祭司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軒風追上半步,一句呼喚滑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下。本來梅琳等人沒來的話,她想約對方今後在老地方見麵,可是現在,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
失落感泉湧而上,少女怔怔望著對方愈走愈遠,恍惚間,覺得青年灰色的鬥篷在風中翻飛的姿態說不出的颯爽磊落,就如同無拘無束、翱翔九天的蒼鷹。
當夜,金輪月和銀心月都藏在厚厚的雲層後麵,群星無影,壓倒性的黑暗支配大地,灰水河的水黯淡如墨,緩緩流淌,反射出兩岸寥寥無幾的篝火。
南城的騎兵們左手握韁,右手持槍,安靜而筆挺地站在黑夜裡,連呼吸的頻率也接近一致。他們都感到對岸不同尋常的靜謐,也知道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
連續幾天,梅迪軍遵照主君的指示,白日按兵不動,一入夜就結隊渡河,與迎擊的隱捷敏亞軍淺戰片刻,便即返回,如此反複多次,直至黎明。這麼做,一是防止敵人趁夜溜走,二是疲兵。西城糧食吃緊,若晚上也睡不好覺,絕難久支,果然,不出六日,就撐不住了。
軒風身穿專門訂做的鎖子甲,騎在一匹黃棕馬上,站在大軍的最後頭,身旁圍著幾十名精銳戰士,以及貼身侍女伊莉娜。今晚的戰事梅蓮可認為勝券在握,便沒讓她像以往一樣待在營地睡覺,初次把她擺上戰場,裝作祈福的樣子。但是,軒風回憶白天貝姆特的神情,總覺得不像一個要連夜逃跑的人。梅琳等人一口咬定他是裝腔做勢,強充麵子。軒風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好跟她們辯,她自己都已經被訓得頭皮發麻。
梅蓮可屹立陣頭,身披亮紅戰袍,燦銀頭盔的穗帶隨風飄舞。她緩緩拔出腰間的洗月刀,周圍的戰士隨著她的動作繃緊了身體。
“開始渡河!”
總共一百隻號角同時吹響,打破虛偽的平靜,梅迪軍排著整齊的方陣前進,以萬夫莫擋的氣勢躍入灰水河,數萬隻馬蹄踏起撲天的水花。
梅迪軍分為前鋒和中軍,左右兩翼,以及五千名預備兵力,是相當傳統的陣形,左翼兩萬五千名將兵,由四璧之一的凱伊率領;右翼也是兩萬五千人,指揮官是凱伊的妻子兼同僚芙瑞爾;前鋒和中軍由梅蓮可親自統帥,總數三萬;預備部隊則由另一名南城將軍卡特領兵。
以梅蓮可為首的前鋒一路無阻地上了岸,縱馬前馳,在一道木柵前止步,借著火把的光芒,眾人勉強看清了西城的營區,隻見無數軍帳在昏暗中如鬼影幢幢,篝火旁空無一人,整個營地靜得可怕,沒有一點人氣。
“哼,果然逃走了。”梅蓮可嗤鼻,看著麵前長長的深壕和好幾排堅固的木柵,信心更熾,大聲道“西匪逃不遠!馬上把壕溝填平,木柵劈開!注意可能有其它陷井!”幾隊仆兵依令背著早就準備好的沙袋衝上去,迅速將壕溝填平;斧步兵跟著上前,劈裡啪啦地砍出幾個可容大部隊通過的缺口。確認沒有其它障礙後,梅蓮可率領部隊緩緩走進西城的營區。
此刻梅迪軍的前鋒和兩翼的泰半已經登陸,剩下的部隊剛剛越過河中央,幾星火花在黑夜裡迸響,是隨軍魔法師施放的火焰魔法。火團在空中劃過燦爛的規跡,引燃附近的帳篷,熊熊的火苗不多時就將單薄的帳布和木材支架燒得一乾二淨。
遠遠看見這幕的卡特暗暗搖頭,知道主君這麼做並非出於謹慎想確認帳裡有無埋伏的西城士兵,而是純粹的泄憤,不過他也理解她的心情,隱捷敏亞軍在南城境內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相比之下梅迪軍燒帳的行為算是很可愛的報負了,隻是,還是稍嫌孩子氣了點。
梅迪軍似乎燒發了性,不僅魔法師,士兵們也紛紛投出手裡的火把,數千座帳篷轉眼燒了起來,紅豔豔的甚是好看。反正是在河邊,眾人也不擔心會釀成火災,然而,異變陡生,幾座燒著的帳篷頹然倒塌時,突然轟的一聲,爆出衝天怒焰,火勢在頃刻變大變猛,由火團變作火牆,迅速漫延開來,引燃百多米處一座同樣做了手腳的軍帳,又生出數道火牆……僅僅幾秒鐘時間,數以百計的火牆就插天而起,將梅迪軍圍困其中。
隱捷敏亞軍的戰術非常巧妙,他們在營地了挖了幾百條淺溝,灌入油脂,在交叉處搭起裝滿易燃物的帳篷,準備在梅迪軍深入營地的時候引燃,卻沒想到梅迪軍自己放火燒帳,引起一場超大火災。
驚叫四起。陷入恐慌的戰馬長聲嘶鳴,踢動四肢,將騎手顛下地來,更有瘋狂亂衝的,連人躍入火牆化為燃燒的灰燼。到處是濃煙和慘叫,皮肉燒焦的臭味彌漫在空氣裡。梅迪軍被火牆切割得七零八落,完全失去聯係,還沒從火焰的打擊下回過神,另一波突襲就從天而降。
埋伏多時的西城弓箭手於火場外現身,發動飛箭攻擊,一支支箭矢像場豪雨,對著火場裡的南城軍傾灑而下,人和馬的悲鳴此起彼伏,一眨眼,梅迪軍就失去以千為單位的兵力,由於火焰的阻隔,南城的士兵們無法退避,隻能高舉盾牌抵擋第二波箭雨。
梅蓮可咬牙切齒,娟秀的臉龐被火光與怒氣熏得通紅。她連忙下令身旁的魔法師趕緊滅火,聚集起左近的風騎士團成員,試圖突破火焰的包圍。她們成功地衝過好幾道火牆,直到一枚碩大的橘色火球呼嘯而下,炸開一堵足有十公分寬的巨大火牆!
隱捷敏亞大神官夏亞典恩垂下手,鬆了口長氣“呼!差點就來不及了。”一旁,西城城主貝姆特瓦托魯帝與諸將麵露苦笑。
雖然火牆陣成功地困住了梅迪軍,卻與西城的計劃有點出入。原本貝姆特是想等兩翼和中軍都進入營地,再命令弓箭手發射火箭,引燃火線,沒想到南城軍大肆焚帳,提前發動陷井,幸好梅蓮可和她的本陣已悉數入觳,兩翼的指揮官也在其中,餘下的部隊群龍無首,不難擺平。
貝姆特向克勞德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點燃一直拿在手裡的竹筒。但聞一聲清亮的嘯音,竹筒直衝天際,砰地炸得四分五裂,在漆黑的天幕綻開絢麗的火花。
轟隆隆——奔騰的馬蹄仿佛九天的雷霆,震憾人心。大氣突然充滿濃重的殺意,連大地也承受不住而開始顫抖,一股戰栗感襲上每個南城士兵的心頭,隱藏在暗夜裡的隱捷敏亞軍出動了,如同脫韁的野馬,一口氣衝殺出來。澄亮的刀鋒反射著火光,像極了鮮血,映出戰士們渴血的。
急欲衝入火牆救人的梅迪軍看著這支如潮湧來的大軍,根本來不及反應,左翼就被鏟平。刀槍與盔甲激烈互撞,迸裂的甲胄下飛濺出如瀑的血液,長槍折斷,盾牌擊飛,斷裂的四肢在空中飛舞,哀鳴的人體從馬上不斷滾落,腥血混濁了岸邊的濕泥,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
隱捷敏亞軍徹底展現了大陸第一戰士的威名,以令人驚歎的勇猛和速度剖開梅迪軍。風騎士團雖然也是支精厲強悍的隊伍,但在失去三名指揮官的情形下,無法有效地應對結陣,隻能各自為戰,被迫付出龐大的流血犧牲。
身後的慘叫引起梅蓮可的注意,她轉過頭,透過火牆看見自己的部隊遭砍殺、不斷後退的景象,驚詫得瞪大眼,待兩麵被風吹得鼓起的旌旗映入眼簾,她恍然大悟。
炎狼和金雀花!原來……火攻和弓箭不是阻止我們追擊的障礙,而是隱捷敏亞軍用來一網打儘的陷井!一開始,我就完全中了貝姆特的計!
如今懊惱也無用,梅蓮可放棄衝出火牆,放暗號要外圍的部隊停止後撤,全力將隱捷敏亞軍趕進火場。接令的梅迪軍停下腳步,奮力前衝。在拚死的反擊下,炎狼傭兵團和金雀花傭兵團壓力陡增,隊伍也出現少許淩亂,就在這時,黑龍和白鳳兩支傭兵團從相反方向殺過來,未到先射。雖然在黑夜裡弓箭的準頭不佳,但梅迪軍的陣形被擠壓得異常緊密,造成的傷害就非同小可。在驚呼和慘叫聲中,剩下的南城士兵慌忙穩住陣腳,想迎戰突然冒出的敵人,但已經遲了,隱捷敏亞軍的攻勢如暴風,如閃電,轉眼殺到,輕易踢散梅迪軍薄弱的防禦。由於這波攻擊來自右方,南城士兵們下意識地往左回避,可左麵的士兵也被重整陣勢的炎狼和金雀花逼得節節敗退,不知不覺退到河畔,兩者擠成一團。隱捷敏亞軍趁機彙流,結成一股鋼鐵巨流,不容反抗地朝無路可退的梅迪軍擠壓過來。
南城一方隻好紛紛躍入河中,留在岸上抵抗的士兵越來越少,眼看梅迪軍的陣形就要崩潰,變故又起,十一道晶瑩的藍光從灰水河東岸射來,彙聚成一顆巨大的水球,停在火場上方,豁然爆裂開來,瀑布般的水流委迤而下,不偏不移地澆在火上,但聞哧哧連聲,青煙直冒,所有的火牆刹時熄滅。
水係究極魔法——[水法輪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