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直覺!”眾人異口同聲。軒風一臉難以理解。瑪莎微微一笑“軒風和首領兩情相悅,所以大概沒發覺。首領和女談時,經常會用擔心的眼光觀察對方,一發現有愛慕之色,就馬上飛也似地逃走,從此再不見你一麵。”
“他乾嘛這樣?”回想起貝姆特確有如斯表現,軒風大惑不解。另一個少女笑道“因為首領是戰士,戰士的生命是沒有保障的。”軒風恍然大悟。
“利克,我男朋友也是這樣。他說戰士隻適合跟殺戮為伍,隨時隨地有可能掉腦袋的人,沒有資格給所愛的人承諾,所以至今不肯接受我。”
“而且首領是戰士中的戰士。”瑪莎歎道,“其他戰士還有休息和死亡的權力,他卻連這兩項權力也沒有,因為他一垮,大家就會跟著完蛋,所以他不能愛人,也不能休息,得永遠飛翔,不然體內的刀就會變鏽變鈍。”
軒風黯然無語,良久才道“這是…隱捷敏亞男子的生存方式嗎?”
太悲哀了。
眾人笑道“是啊,而女人的生活方式有兩個,一是伴隨心愛的男人共同戰鬥,二是營造一個讓他偶爾休息、放鬆的家園,生養一群和他們的父親一樣了不起的兒子或和他們的母親一樣堅強勇敢的女兒。”
“是嗎?”軒風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內心的感傷消散不少。雖然隱捷敏亞的男子有著那樣悲哀的宿命,但他們卻擁有最棒的另一半,也算是種補償了。但是……她神情一黯,想起那個連這種補償也無法擁有的青年。
“軒風,你呢?你想選哪種?”
“呃,我啊……”軒風回過神,囁嚅道,“我還沒想好,不過我比較喜歡第二種。”
“這樣啊,原來你是居家型的,我們看你那麼努力地練劍,還以為你會選第一種。”眾人都很驚訝。軒風毫不猶豫地道“我學劍是為了保護自己。”
“好樣的!隱捷敏亞的女人就算不能保護伴侶,也絕不拖累他。”瑪莎真誠地鼓勵,“加油哦,軒風!有朝一日,成為能和首領並肩站在沙場上的女性!”軒風動動唇,終是咽下到嘴邊的解釋,點點頭,隨即想起一事“對了,你們剛剛說不告白還有個原因吧?”眾人不好意思地看看彼此,道“是不敢。”
“啊?”她沒聽錯吧?不敢?
“貝姆特又不是三頭六臂,你們乾嘛不敢跟他告白?”
瑪莎苦笑了一下“不是不敢告白,是…沒有勇氣抓住他。”餘人接口“軒風,首領是大家的,沒有任何人能獨占,我們是這麼想。”
“我不懂。”軒風皺眉,“我要是愛上一個男人,無論如何也會抓住他。”
“所以你才抓住他了啊。”瑪莎深深歎息,“可是我們沒有這個勇氣,不,每個隱捷敏亞的女人都沒有這個勇氣,因為我們了解首領對隱捷敏亞實在太重要了,我們不敢用名為‘愛’的枷鎖束縛他,使他分心,放下城主的責任,也沒有自信和他並肩作戰。”
“貝姆特…真是這麼好的城主?”軒風難以置信,儘管她曾當麵誇貝姆特是個好城主,但其中有百分之八十是恭維;而且那個青年每天除了例行的巡邏,就是騎馬、練劍、放鷹、爬到樹上睡覺、和凱渥魯夫喝茶下棋,過著這種說好聽點叫悠閒,說難聽點叫摸魚的日子,哪裡有半分城主的樣子?
眾人笑了“軒風,隱捷敏亞和彆的城市不同,我們需要的是有‘心’的城主,而非有‘行’的城主。”軒風有所領會“心是指,身為統治者的自覺嗎?”
“沒錯。”
“可是,光有自覺怎麼夠,要是沒有相稱的實力——而且為百姓著想的並不是隻有貝姆特一個吧?”軒風追問。她不是置疑貝姆特身為城主的資格,隻是純粹的好奇。一個圓臉蛋的少女開口道“軒風,我哥哥曾是上上代城主。”
“?”
“他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對每個人都非常溫柔。他的願望是讓全城的人吃飽穿暖,所以他離開家鄉,加入一支傭兵團,角逐城主的位子。後來,他真的當上城主了,卻變成另一個人,一個我和爸爸媽媽完全不認識的人。凶殘、嗜殺、貪婪、好色,簡直就像魔鬼一樣!他回來那天,全村的人都高興地跑去迎接,我們高興的不是他帶著離開時約定的糧食和水回來,而是他活著回來了。可是哥哥…不,那個魔鬼回來後的第一件事是叫他的手下把年輕的婦女拉出來淩辱,然後把老人小孩和所有反抗的人殺了,其中包括我爸爸,他的親生父親。”
“綠。”眾人安慰地拍拍她,臉上卻無半分詫異。軒風卻驚駭得臉都白了“怎、怎麼會這樣?你哥哥…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綠笑了,笑得很苦“因為他參加城主的角逐,因為他走上了那條修羅道。”軒風仍是不解。另一名少女解釋道“軒風,在隱捷敏亞,有句名言是這麼說的‘非無良知者,不能為王’。意思是隻有沒了良知,沒了心的人,才能當上城主。”
“咦!可是貝姆特——”
“沒錯,首領沒有喪失良知,所以我們才說他對我們太重要了,說是奇跡也不為過。”眾人綻開由衷的笑容。瑪莎補充“軒風,除了首領和初代城主,隱捷敏亞的每屆城主都是綠的哥哥那副樣子,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城主的競爭實在是太激烈太殘酷了,你得不停地殺殺殺,四麵八方都是敵人,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不間歇的戰鬥使人身心疲倦,無止境的屠殺使人麻木不仁,到最後良知完全被血腥蒙蔽。運氣好的變瘋子,運氣差的變成好色的殺人狂,因為隻有殺人和女人能稍稍發泄那無儘的痛苦。”
綠苦笑道“我哥瘋了,他運氣不錯,在殺死我和母親,鑄成更大的錯誤前殺了他的手下自裁了。我很慶幸他還保有最後一點良知,沒變成後一種人。”
軒風聽得說不出話來。瑪莎柔聲道“軒風,你明白了吧,我們有多慶幸首領是那樣那樣好的城主。既為百姓著想,又有強悍的實力,他是我們原本連做夢也不敢想的城主,我們萬萬不能失去他,所以我們約束自己,絕不向首領告白。”
“告白就會失去他?這是什麼邏輯!”軒風困惑不解。一個年長的少女問道“軒風,你認為,一個人有了想保護的對象,是會變強還是變弱?”
“變強。”
“不!變弱!”眾人異口同聲,眼神嚴酷。瑪莎對滿臉無法苟同的軒風解釋“一旦有了想保護的人,就等於有了弱點,讓敵人有機可趁。”軒風反駁“但是,正因為有想保護的對象,人才會變得強大起來啊!”瑪莎一針見血地道“首領已經夠強了。”軒風詞窮。
“軒風,現實不是小說,什麼為了所愛的人以一擋千,以破敗之身衝入敵軍,斬下敵首的腦袋救出被擄的情人這種情節隻存在於人的幻想裡,現實裡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個發展,就是那個男人和他心愛的女人一塊兒死翹,後者死前還會被敵首強暴。”
“……”軒風無言以對。她不是浪漫得不切實際的人,隻是這也太……太現實了。
瑪莎將手搭在她肩上,語重心長地道“軒風,答應我們,千萬不要拖累首領,早日獨當一麵,成為真正的大姐頭。如果…如果有一天,首領因為你出了什麼意外,我們絕對會恨你的!所以,請好好保重自己,為了你,為了首領,也為我們大家。”
“哦。”軒風漫應,沒有將她的忠告放在心上。因為她知道貝姆特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而她雖然對貝姆特很有好感,但完全沒打算為了他留在這個世界,成為隱捷敏亞的城主夫人。
所以,那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數天後,隱捷敏亞城主一掃軒風的摸魚印象,陷入極度的繁忙。除了凱渥魯夫,幾名傭兵團長也帶著麾下的傭兵團離開塞維堡。一問之下,軒風才得知每年近秋收時,西城全土的盜匪就會開始不安份,得趁他們蠢動前做好迅速撲滅的準備。
“你不是說有財會嗎,怎麼還親自處理這些事務?”
軒風一手持湯勺,一手拿起一張畫滿圖表的紙。坐在她對麵的青年整個人已被這種紙埋住,正一臉怨氣衝天地撥著算盤。
“因為我聯絡不到他。”貝姆特從牙齒縫裡擠出聲音,第n次在心裡痛罵說話不算數的雇員。半年前,維烈曾送給他一塊玉石,說拿著它呼喚他的名字就會趕來。
與此同時,遠在白銀之穀的血龍王聽見雇主夾著粗話的催促,猶豫了三秒鐘,還是置之腦後,一邊吃豆沙包一邊監視兩個書癡,防止銀龍王對黑發少女行不軌之舉。
軒風放下圖表,一手支頰,驚訝地看著對方數練地撥打算盤,運筆如飛。因為貝姆特的外表雖不像傳統的強盜頭子,但怎麼看怎麼像純種的戰士,實在無法與紙筆這種東西聯係起來,更彆說還很熟悉的樣子。
疑問在喉間盤旋許久,還是咽了回去。青年此刻的表情明明白白寫著“不許打擾我,誰打擾我k了他”這行紅字,所以軒風很識相地不去輕撚虎須。但隨即,她想到一個主意,開口道“貝姆特……哎呀,先彆瞪人,我有正經事跟你談,你還有沒有算盤?”貝姆特一怔“莫非你……”
“嗯,我會用算盤。”軒風拍案道,“雇傭我吧!我來當你的臨時會計!”
“不用。”
“喂!彆瞧不起人!我的算盤比你打得好多了!我小學時還得過全國珠算比賽第一名呢!”軒風義憤填膺地道。貝姆特皺眉道“算盤打得好也沒用,你根本不熟悉這些事務。”
擺在餐桌上的,是西城的人口普查表、流動人口統計表,滅亡村莊數,預收糧食數,需求報告,曆年分配表,撥動草表;以及三名傭兵團長反饋回來的凡爾加平原的作物明細單,預計收獲量,可作為肉類和乳類的牲畜總數等等繁複的帳目。如果對西城的情況沒有一個大概的了解,即便是算數天才,也無法做出合理的安排。
“那你讓我負責支線的工作嘛,我又不是要你把所有的帳目都交給我算。”
貝姆特微一心動。瞅見他的表情變化,軒風再度遊說“安啦,我絕對會很仔細、很仔細地算,一點差錯也不出。”貝姆特眯眼“你能拿腦袋賭嗎?”
“能!”少女毫不猶豫。青年一臉不可思議“你…這麼缺錢?”
“缺!”軒風大喊,“而且是急用!”瑪莎等人告訴她,再過十天就是收獲祭,到時會放三天假,可以去附近的集市買化妝品等女性用具,要她向貝姆特討點零花。軒風知道零花是肯定討不到的,她也不想拿贓錢,隻能打工了。
“是買化妝品吧?”貝姆特一語中的。軒風瞪視他“你、你怎麼知道!?”老天!這家夥是鬼啊!
“因為你敢用腦袋擔保。我大姐曾說,化妝品之於女人,就如同劍之於男人,都是等同生命的存在——雖然我完全無法理解。”
“耶~~~你大姐?不是伊莉娜吧?”
“嗯,她是我麼姐。”
“那你總共有幾個姐姐?”
“十個。”
“……你母親好厲害啊。”軒風由衷敬佩。貝姆特笑了笑“沒辦法,這是規定。”軒風奇道“規定?”
“嗯,這是隱捷敏亞的風俗。有能力負擔幾個,就得生幾個。”
軒風雙目一亮“這麼說,你家是富裕人家?”貝姆特嗯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我可先說清楚了,這些都是攸關無數家庭一年生計的資料,絕不允許出半點差錯,尤其你要求的是細節的部分,更要仔細,而且要快,能辦到嗎?”軒風信心滿滿地道“放心!我既敢要求,就會做到最好,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來來,快把東西交給我!”看到她急切的模樣,貝姆特不禁納悶難道化妝品真是這麼重要的武器?對了,是精神性武器——大姐的妝讓人看了就想吐!對對,劍則是物理性武器,很對。
結果,軒風後悔把話說得太滿。
首先,是她珠算水平大大退步,彆說全國第一了,以她現在的水準,連個安慰獎也未必撈得到。其次,是預算的項目實在是太太太繁了!且不說人口,單村莊就以千計數,要把它們與流動人口表一一核對,統計出正確的人數;還要做占領區糧食的明細表和總報表,若非維烈已把基本數據都係統分類好,她真的會算到累塌。最後,是她還有彆的功課要忙。雖然金雀花傭兵團長走了,她的副官卻更加嚴厲。所以三天下來,少女眼下已出現睡眠嚴重不足的鐵證。
“你買化妝品的目的,不會就是遮掉那兩個黑眼圈吧?”
“閉嘴!”
貝姆特歎了口氣“夠了,我把這個月的薪水預支給你,彆乾了。”軒風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薪水有薪水的用處!而且我已經做掉一半了,你彆小瞧我!”
“我沒小瞧你,你做得很好也很認真,隻是這樣下去,我怕你會累死,凱渥魯夫已經在怪我虐待你了。”貝姆特又是無奈又是關懷地道。軒風斜睨他“我若現在退出,是不是隻能拿到一成報酬?”
“這個…自然,但應該也夠了……”
“不夠!遠遠不夠!”軒風掰手指,“我要買衣服、鞋子、襪子、內衣、粉底、唇紅、指甲油、護手霜、防曬膏、爽膚水、眉筆、眼彩……行不啷當這麼多東西,沒五個銀幣怎麼夠!這次若不一次買齊,下次放假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貝姆特聽得眼冒金星,當他回過神時,少女的身影已從食堂消失,又窩回宿舍埋首加班去了。忍不住歎了口長氣,青年也起身離開了餐廳。
當夜,趴在桌上打盹的軒風被一陣篤篤聲驚醒,抬頭一看,大吃一驚。
“喂!”
“我問過了。”年輕的城主趴在窗台上,認真地道,“你說的東西一大半這裡沒有,所以你隻需要一枚銀幣就夠了。”
“你半夜來這裡,就是為了說這個?”軒風覺得快昏倒了。
“因為我不想揩你油啊!你做得這麼辛苦,到頭來發現是在做白工,不生我氣才怪!我可不想再吃芋頭和白籮卜了。”
“你……”軒風深吸一口氣,吼道,“你傻子啊!我怎麼會做白工!錢多了我不可以買其他東西,或存起來啊!”貝姆特一愣“對哦。”
“白癡!”
“可是,你做得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買化妝品?現在化妝品沒了,我當然要問問你,還乾不乾。”
“呃。”這回輪到軒風窒了窒,“真的一點化妝品也沒有?”
“粉底和唇紅有。”
“這就行了!我可以買高檔貨!”
貝姆特浮起困惑之情“我真搞不懂,你要這兩樣東西乾嘛?還不如一瓶護手霜實用。粉底你要練劍,一出汗就糊了;唇紅人家是貧血的人才用,你嘴唇這麼紅,要來乾嘛?存心浪費!”軒風被他說得大動肝火“你懂什麼!女孩子的愛美之心!瑪莎她們都有漂亮的新裙子可以下班穿,有首飾可以戴給男朋友看……”
“你又沒有男朋友。”
“我想戴給你看!”
“……”貝姆特的眼睛瞬間睜得兩倍大。軒風滿臉通紅“你彆誤會,是因為我隻能穿給你看。誰叫我是大姐頭,一個男人也不敢接近我,怕被你扒皮。”
“我明天就向大家澄清誤會。”
“不用了,反正我也沒有喜歡的人。”軒風垂下眼,自嘲一笑,“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沒有男人的讚美就沒法過日子。”貝姆特皺眉道“你現在這樣就很漂亮了。”
“嗬嗬,貝姆特,你的恭維真生疏,一聽就知道沒泡過馬子。”
“我是沒和女往過。”貝姆特有點不高興地道,“難道你就交過男朋友了?”軒風笑眯眼“沒錯,我是交過男朋友,而且是交過很多很多。”
“……你真花心。”
“不,我不是花心,是無心。”少女一手支頰,笑容璀璨,“我與男人交往隻為汲取讚美和物質享受,從不投注感情進去,所以我一點也不花心。”
“你在找你的心嗎?”
“……”軒風的表情僵了一下,許久,才緩緩啟口,“你怎麼知道?”貝姆特回她一臉詫異“聽就知道了,你說你無心,又和許多男人交往,那不是找心是什麼?”軒風呆了半晌,按住額角,喃喃道“你…真是個會抓重點的男人。”
“你才是奇怪的女人。”青年探出身,專注地凝視她,“為什麼做這種無聊的事?你的心不就在你的胸腔裡嗎?何需尋找?還是…你被什麼東西迷惑了?”少女笑了“嗯,我是被迷惑了,被叫作愛情的東西。”
貝姆特皺眉“你看起來不像那麼浪漫的女人。”軒風笑得更深了“那我看起來像什麼?市儈的女人?虛榮的女人?”
“不。”貝姆特沒查覺對方是在捉弄自己,認真思忖,“你……看起來比較像彷徨的小孩子,我是這麼覺得。”軒風收起笑容,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又笑起來,隻是笑容比先前多了些什麼“貝姆特,你呢,真的是一點泡馬子的經驗也沒有,好嫩好嫩啊。”
年輕的城主全身發抖,好容易忍住咆哮的衝動,咬牙道“我是說我沒泡過馬子。”他現在覺得眼前的少女的確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難以理解!
軒風凝視對方,青年灰色的雙眸在星光下宛如真正的純銀,閃爍著澄淨的光芒,通透明朗,這是雙容納了海與天的眼,又不乏銳氣和堅毅,充滿讓人心服神仰的英睿昂揚。
一股奇妙的預感湧上少女的心頭她似乎,會被這個男子吸引,然後沉倫。
搖搖頭甩去讓她嚇了一跳的胡思亂想,軒風再度綻開好整以瑕的笑容,用輕佻的語氣道“沒泡過馬子也該有點常識,女人都愛聽好聽話,你卻老是說些衝撞的言語,難怪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貝姆特回嘴“我喜歡當單身貴族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隻要你老了彆後悔。”後悔放過我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軒風撇嘴,換了隻手撐住臉頰,“話說回來,放假那天,陪我出去逛逛吧,當我的導遊。”
“不要!”
少女眼中竄起火焰“喂!拒絕女士的邀約,是世上最失禮的行為!你這個大笨蛋!”青年也激動地吼回去“就是不要!我絕不要再經曆那種酷刑!”軒風眯起眼“什麼意思?你曾經陪女人上過街?”可惡!是哪個女人敢搶先?瑪莎?還是綠?
“嗯。”貝姆特臉色鐵青,“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那個惡夢般的日子。我和父親陪那十一個購物狂上街,被為了打折品瘋狂的女人衝得東倒西歪,那種狠勁,連最凶殘的強盜也比不上,實在太可怕了!她們還一視同仁地讓年幼的我捧著像山那麼高的禮品包走在大街上,害我一回家就累癱在地。後來不管父親跪地哀求也好,用錢收買也好,我都不踏進市集一步!”軒風沉默半晌,道“那十一個購物狂,彆告訴我是你媽和你姐。”
“除了她們還有誰!”
啊啊——這個男人,真的是傻子嗎!?軒風差點抱頭呻吟,好容易忍住,妥協道“好吧,你不陪我逛街也可以,送我一套衣服,記住,是時下最流行的衣服。”貝姆特耐著性子好言拒絕“我沒有女人的衣服。”軒風扔給他一個大白眼“傻子!沒有,你不會買啊!”貝姆特終於忍不住吼道“我為什麼要幫你買衣服!”
“就憑我是伊莉娜的好朋友,就憑我輩份比你大。”軒風抬起下巴,狐假虎威。
“……”貝姆特氣得七竅生煙,隻覺眼前的女孩簡直是不可理喻,一點不複平日精靈慧黠的模樣,還是這才是她的本性?想到這裡,他直覺不對,凝神端詳那張秀美端莊的小臉,對上一雙漂亮的棕黑色眸子,其中有狡黠、有頑皮、有悲傷、有自嘲、有迷茫、有等待——唯獨沒有浮華。一瞬間,青年覺得這雙眼好像堅果,一顆等著人敲開它的堅果。
“軒風,你到底想要什麼東西?”當查覺時,他已脫口而出自己也為之一愣的問題。
少女收起笑意,眸底的神彩卻陡然亮起來“你說呢?”
“我不知道。”貝姆特搖頭,他隻是直覺她並不快樂,並不想笑,還有不想要新衣服、新裙子,她真正想要的是…是……是什麼呢?
軒風有少許失望,隨即釋然。因為,眼前的男子是與她不同世界的人。不是物理世界,是精神世界。他是鷹,她是雀;他沉穩,她放蕩;他實誠,她輕佻;他展望未來,她遊戲人間;他是張白紙,她卻是張糖紙——自己親手染花的糖紙。
他是她等了好久好久的人,從那一天,她扔掉了真心的那天起就一直等待的人。
所以,即使他隻是叩響而沒有打開她的心門,她還是願意為他而開。
“我想要的隻有一句話。”她笑了,笑靨如風,“三個字,[對不起]。”
“……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哈哈哈!又不是你,你這麼緊張乾嘛!”軒風放懷大笑,良久才收住,轉為溫柔的淺笑,“是我爸爸啦,他欠我這三個字和一筆贍養費,不過已經不要緊了,你讓我原諒了他也原諒了男人。”瞥見青年一臉茫然,想起隱捷敏亞是零離婚率的城市,不禁又撲哧一笑“沒關係,你不用理解我說的話。”
我也理解不了。貝姆特心道,突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忘了把那個給你。”說著,他在胸前的口袋裡翻找起來。
“哇!”看清他掏出來的物事,軒風驚歎一聲,小心翼翼地撚起它,“好漂亮,好漂亮,是什麼花?”初看時,還以為是翡翠雕成的藝術品,一摸才發現是真的植物,一朵七瓣白蕊的綠色小花。貝姆特的回答卻讓她一愣“這不是花,是草。”
“什麼!是草?”軒風無法置信地瞪著手心的美麗植物。貝姆特皺眉道“廢話,世上哪來綠色的花。它叫米亞雷特(綠株),俗稱七星花,是隱捷敏亞的特產。”
軒風愛不釋手地撫摸小草,半晌才回過神“為什麼給我這個?”
“瑪莎她們沒對你說嗎?”
“說什麼?”軒風的眉毛了一下,覺得青年將瑪莎的名字叫得好溜好刺耳。
“這是我們的風俗,每逢節假日,所有的未婚少女都必須佩戴這種草做的首飾,然後小夥子就會來追求你,不戴人家會以為你是婦女,而叫你大媽大嬸。”
“……好奇怪的風俗。”軒風想象自己被那麼叫的光景,臉上劃下幾道黑線。
貝姆特笑起來,擺擺手“轉過身。”軒風怔了一下才會意,將綠株遞給他,有點害羞地轉過去,當感到青年將七星花綁上馬尾的微妙觸感時,更是心跳加速,突然,背後被拍了一下“好了!這下你就可以叫鎮上的青年陪你逛街,買東西也可以打七折——那就這樣了,晚安。”
“笨蛋。”
目送青年飛奔而去的背影,少女雙手環胸,鼓起腮幫,直到第二天早上,瑪莎等人告訴她七星花通常是父親送給女兒或男人送給女友的禮物,她的心情才幡然變好。
創世曆1037年秋之月12日下午——
“軒風!軒風……”
聽到遠遠傳來的呼喚,軒風詫異地垂下練習用的木劍,轉過頭,隻見綠滿頭大汗地奔過來,不及喘口氣,就劈頭問道“你會不會白魔法?”
“會一點,怎麼了?”軒風浮起不妙的預感,心想可彆是貝姆特出了什麼意外,比如從樹上掉下來斷了腿骨之類。綠沒有解釋,直接拉住她就要跑路“快!快走!”
“怎麼回事?”出聲的是在一旁監督軒風練劍的金雀花傭兵團副團長妮可,神情很是不悅,但聽到綠的回答,她立刻打消阻攔之意“萊拉團長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一行人匆匆來到醫護室,房裡隻有四個人躺在床上的傷者,醫師,鐵甲傭兵團長和西城城主。聽到推門聲,貝姆特轉過頭,和軒風打了個照麵。
“你會白魔法?”他馬上猜出她的來意。
“隻會一點。”軒風老實回答,瞄了一眼床上的人,她的臉色刹時黯淡下來,“不行!處理不了!”貝姆特恍若未聞,將她拉到床邊,指著左肩和右腹兩處傷口,沉聲道“隻要把這兩塊地方的洞補好,其他不用管,行嗎?”軒風眼睛一亮“沒問題!”
幾分鐘後,軒風三人退出房間,走向隔壁。
“辛苦了。”貝姆特親手倒了杯茶給白魔法學徒,後者搖搖頭“我沒幫上什麼忙。”
“不必介意,即使你不出手,以萊拉的毅力也能挺過去,你治好那兩個傷口,就讓她可以輕鬆一點。”貝姆特說著一點不像安慰的安慰,惹來凱渥魯夫幾個大白眼。
軒風毫沒在意,她早就習慣青年的講話方式,隻道“萊拉姐姐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還有,跟她一起離開要塞的人呢?難道——”
“嗯,一大半死了,剩下的也和她一樣受了傷,不過沒她嚴重。”貝姆特表情平靜,握緊的雙拳卻泄露了內心的憤怒。軒風咽了口口水“是誰乾的?”
“死亡傭兵團。”
“好聳的名字……團長是誰?”
凱渥魯夫憤激地插口“他叫休得斯!是個無惡不做的大魔頭!”軒風一陣無力,呻吟道“外公,我已經過了聽童話的年紀。”魔頭?她還公主咧!
“不不,他真的是個非常邪惡凶殘的人!”凱渥魯夫急聲道,“是敗類中的敗類!”軒風點點頭,還是沒概念,反而是萊拉受傷一事比老傭兵的灌輸更激起她的敵意。她轉向在座的另一人,好奇地問道“那個休得斯真這麼壞?”
“以世俗的定義是如此。”
“耶?”軒風眨眨眼。
貝姆特淡淡地道“一言以蔽之,就是可以毫無感覺地殺死懷孕的婦女,把胎兒挑出來吃掉的那種男人。”軒風連打數個寒噤,這才相信凱渥魯夫的評價。
“也是我差一步就變成的男人。”
“……呃?”
“首領!”凱渥魯夫跳起來,吼道,“你胡說什麼!”貝姆特合上眼,疲倦地道“抱歉,我胡言亂語。走吧,凱渥魯夫,我要和你商量一下,軒風,失陪了。”
“我不可以聽嗎?”少女抬起頭,眉心微蹙。青年回她一個微笑“不是不可以,是不適合。”
軒風鬆了口氣,隨即,濃濃的陰雲堆上她的眉宇,不止為貝姆特那句沒頭沒腦的話,還有他灰色的鬥篷,這次竟不給她鷹揚的感覺,反而像要和地麵的影子融為一體似的,沉沉地拖曳著,直到青年跨出門欄,消失在陽光裡,這種感覺才煙消雲散,令情不自禁站起的少女放下緊張的情緒。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超越好奇的在意。
“休得斯的目的很明確,逼我出麵。”
貝姆特注視攤在桌上的地圖,眼神沉冷,“萊拉隻是第一個,達留恩是他下一個目標。”凱渥魯夫鏗然道“我這就派人通知他,不,是所有人!”
“他下手的對象不是我們,是村民。”
“怎麼會……那萊拉?”
“隻是警告信,不然休得斯哪會留她活口。”貝姆特食指點在地圖上,“他很清楚以他的實力終究不能和我們硬碰硬,所以就用遊擊戰,而民眾就是他的盾牌和補給站,一個不高興還可以殺來泄恨……”
“太可惡了!”凱渥魯夫忍不住叫起來。
青年充耳不聞地道“我之所以說達留恩是他下一個目標,是因為他最暴躁,隻要在他的駐地燒掉個把村莊就能激他出來,然後設計埋伏,拔掉我一員大將。就算達留恩不出來,也很簡單,隻要一直殺殺殺,殺到我出麵為止。”
凱渥魯夫咬牙切齒,卻想不出什麼好對策。不過也不能怪他,這麼無賴的戰術,確實很難應付。
“最有效的法子,堅壁清野,餓死那幫家夥,但是這麼做民眾會抗議,不適用……”
“恕我插嘴,首領,沒人會抗議。”
“閉嘴!”貝姆特一口駁回,無視凱渥魯夫的笑容繼續思考,“第二個方法,圍剿。立刻把狼煙發下去,設置哨點(注隱捷敏亞受地理所限村莊都很集中,加上騎兵速度快,才能實施這個戰術)。隻是這個法子一來費時;二來很傷兵力,休得斯的部下都不是泛泛之輩。第三個方法……”
“不行!”沒等他說完,凱渥魯夫就一口打斷,“你絕不能和他單挑!絕不能!”
貝姆特有些無力地笑了“凱渥魯夫,我總是要出麵的,不出麵不行。你捫心自問,除了翔鷹和逆十字,你和其他人的隊伍可是死亡傭兵團的對手?當然多對一例外。”
凱渥魯夫不為所動“我不是不同意你出麵,而是不同意你和他單挑!首領,難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休得斯說是說要親手打倒你奪得城主之位,可哪次不是用卑鄙的手段設計你!”
“我也可以反過來設計他啊。”貝姆特幽幽吐出一句,眸光黝暗陰冷。凱渥魯夫驚愕地瞪視他,隨即給了他一拳“首領!”
“啊……”青年驚出一身冷汗,呆了數秒,頹然坐下,一手捂臉,竭力抹去腦中慘酷的景象,顫聲道,“我…我……”
“你這個樣子,能跟他單挑嗎?”
“……”
凱渥魯夫一把按住他肩膀,前後搖晃,厲聲道“求你振作,首領!如果連你也變成休得斯那種人,我們就什麼希望也沒有了!”
“可是——”貝姆特死命掙紮,激烈搖頭的動作就像在抗拒某個不得不接受的事實,“那個男人就是我啊!他是我!是我的恨、我的怨、我的恐懼!是我的影子!不,他是我未來的樣子……”凱渥魯夫拚儘全力才鉗住他,不忘回吼一句“沒這回事!”
“是真的。他和我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青年垂下頭,淒然道,卻在看見掉在膝上的東西時,怔了一下,意識恢複少許,感到從雙肩傳來的劇痛,忍不住呻吟了聲“呃……!”
“抱、抱歉,首領。”凱渥魯夫連忙鬆開手。
貝姆特沒有理他,抓起那樣東西,緊貼住胸口。
“首領?”凱渥魯夫臉露困惑,因為主君摟在懷裡的怎麼看也是隻女性的香囊。
“對,沒關係,還有他,他可以殺死我、阻止我……”仿佛沒有聽見部下的聲音,貝姆特喃喃自語,“他會的,因為我背叛的了他的信任,諾因。”
“諾因!?”凱渥魯夫大叫。
貝姆特眨眨眼,這才真正回過神,飛也似地藏起香包,理了理弄亂的亞麻色瀏海,歉然道“對不起,失態了。”
“不,沒關係,那個,諾因城主……”
“彆說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何況他和這件事也沒關係!”貝姆特打斷,嗓門奇大。
“……”
“對不起,凱渥魯夫,我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我不想衝你發火,拜托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年輕的城主以肘撐桌,十指交握抵住前額,疲憊地道,“先把狼煙的事交待下去,待會兒我再跟你討論細節。”鐵甲傭兵團長沉默片刻,行了一禮,黯然退出房間。
聽到關門聲,貝姆特合起眼,打心底歎了口氣“休得斯啊休得斯,你就不能放過我嗎?地獄真的這麼寂寞?”
我不想變成你啊!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他在心裡狠狠咒罵,這時,紅發青年的聲音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那個人和你真像。]
[我沒有兄弟。]
[不是容貌,我是指氣質。嗯,不過你們在精神上也可以算是兄弟。老板,你不可能沒有感覺吧。]
[我是沒有感覺!]
……
輕輕的笑聲逸出雙唇,充滿苦澀和自嘲“是啊是啊,我們是兄弟,真正的遠房表兄弟,精神的雙胞胎,未來的好搭檔——維烈啊維烈,你真不愧是預言家。”
不,也許,我比休得斯更不是東西。貝姆特微一苦笑他隻是懦弱而已,我卻是懦弱加自私。為了不讓周圍的人受傷害,就去傷害另一個人;為了不讓自己變魔鬼,就逼自己的朋友做屠夫。踐踏了友誼不夠,還要利用友誼,即使我彆無他法。
“儘量…讓那一天遲些來到吧……對不起,諾因。”
驀地,他震了震,想起一事,全身如墜冰窖。
不對!死亡傭兵團怎麼會突然出現!?這半年,克勞德翻遍隱捷敏亞全境也找不到他們,隻有一個可能死亡傭兵團自從上次逆襲後就沒離開過中城!
他們絕無可能從諾因的眼皮底下過來這裡,除非……
“你是不想弄臟自己的手,還是不忍心親手殺我,諾因?”貝姆特啼笑皆非,“應該是後者……唉,我真是自做自受。”
這時的西城城主還不知道,讓死亡傭兵團偷渡的並非中城城主,而是他另一個宿敵。
休得斯在洗手。
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屠殺完的習慣,沒有什麼意義,隻是單純想這麼做。
逐漸染紅的水麵倒映出一雙沒有感情的眼,分外相配,但突然,那雙眼的眸光動搖了一下,細長的雙眉也微微蹙攏。
水中的倒影讓他想起另一雙眼,一雙他認為是同類的人的眼睛。
清澈的灰眸。
那麼英氣颯爽,那麼堅毅果決,那麼寬容睿智。就是這雙眼,蠱惑了那麼多人,騙取了那麼多人的信任和愛戴。隻有他一個人看見,那雙眼在麵對他時,有多麼掙紮無助,痛苦哀傷,深處蠢蠢欲動的無儘黑暗如大聲咆哮的野獸,隨時可能脫閘而出,吞噬那顆搖搖欲墜的良心,粉碎所有的假象!
休得斯無法抑製地放聲大笑,笑聲充滿狂氣和奚落。
大傻瓜!你就繼續掙紮,繼續逃避吧!掩飾你禿鷲的本性,裝成一隻鷹,直到哪天再也裝不下去,凶性大發把周圍的人全啄死,連腐肉也吃得一乾二淨!
“不過,那小子實在是個死不認輸的家夥,恐怕還有段長日子好熬……沒辦法,還是得由我點醒他,笨蛋小弟。”休得斯搖首歎息,俊美到近乎妖異的麵容竟隱隱流露出一股溫柔的波動。
甩甩手,他走出半塌的小土屋,更清楚地看見滿目瘡夷破敗的屋舍,還在冒煙的火頭,被燒成焦黑的木板殘骸,以及正用種種花招折磨幸存村民的他的部下。
休得斯視若無睹地繞過一幫婦女的人形野獸,既不勸阻也不上前插一腳。不是他清高,而是部下們已經為他留下三個最美的處女——他眼界是很高的。
“老大,你過來一下。”
幾名傭兵在半堵土牆後麵喚他。休得斯眼光一瞄,瞥見被他們包圍的一具小身體,冷聲道“那麼小的我沒興趣。”
“不…不是,你過來一下。”傭兵們的聲音有一絲狼狽,與他們凶殘猙獰的麵容很不搭配。查覺不尋常,死亡傭兵團長這才施施然走過去,看清了那個人影。
那是個頂多七八歲大的女童,半個身子埋在倒塌的牆壁下,奄奄一息顯然離死不遠。披散的長發滿是血跡,臉色雖蒼白,仍可看得出是張可愛討喜的小臉。女孩聽見青年的腳步聲,睜眼看向他,嘴唇嗡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隻有氣聲吐出。
“她…她剛剛求我們給她個爽快的。”
“那就給她個爽快的。”
傭兵們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休得斯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喜歡看著她痛苦而死?”眾人一齊搖頭“不不不,我們還沒有這麼殘忍!”隻有你有這麼殘忍,所以你是老大!
“老大,你讓她解脫吧。”一個傭兵硬著頭皮說出喊人的目的。
“煩死了。”休得斯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的彎刀,淡然的語氣沒有同情,沒有動搖,隻有一絲隱約的不耐。看到他的動作,女孩眼中浮起喜悅的光彩,顫抖地伸出小手。
青年的身子陡然僵住了,不是那個眼神,而是那個動作,勾起了他深埋的回憶,定住他高舉的右臂。
[哥哥!哥哥!]
幼小的女孩死命奔向他,卻在半途被攔住,硬生生架走,帶到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塊旁,平放於地。頭頸、兩手和足踝被套上繩索。
[不要不要不要!哥哥救我,我不要死——]和撕心裂肺的大喊相反,掙紮的手臂是那麼顫抖而無力,也許手的主人已經預感到接下來的命運,和父母一樣,無法逃避的命運,凝視他的棕黑色眸子溢滿絕望,[哥哥……]
撲!直直刺下的刀尖斷絕了女孩的生命,也撕裂了血色的回憶。
旁觀的傭兵們都打了個寒噤,露出畏縮的表情,為如此慘無人道的行為。
俯視女孩臉上感謝的微笑,死亡傭兵團長緩緩拔出沾血的彎刀,甩乾,收回皮鞘。邪美的臉龐依然平靜,凍結的眼神亦然;唯一不平靜的,隻有他的心跳。
“來世,投胎做牲畜吧。”
他低語,聲音是無法言喻的慈悲溫柔。